让“思”充溢在文字中;让文字牢固的钉在人的思界中,成为不朽的碑铭;其间要求的便是伟大的灵魂思考者和人性发掘者。所要思考的东西和挖掘的东西必须在全人类的面前找到共性,应该是趋向于人类精神的最质地的表现,而不仅仅是规定一族的,一类人的精神。站在这样的高度驾驭文字,思索由文字驾驭的东西,那么就有很深沉次的韵味充溢其中;我们所反思得来的东西才会突破常规的思维,才会打破陈旧的束缚,展现新的一面。
要让文字脱离旧俗,走在自身更为尊贵的轨道上,那就得造就一批尊贵的文学大师。文字的走向最终是以文章来决定的;文章的走向又是以文人来决定的;文人的语言又是以文人的思想,情感,生命直觉来决定的。如果耍弄文字的人,本身不具有强烈的生活感悟,本身没有深刻的生命感悟,即使他再如何炒作文字,也只能成为摆摊设点的下等品而已。就拿诗歌来说,没有深层次的人生体味,没有富于韵律性的语言习惯,写出来的诗歌也是没有什么光彩可讲的。“什么是诗人?诗人就是一个不幸的人,他的内心充满很深的痛苦。然而他的嘴唇却具有奇异的构造,当呻吟和哭泣的声音通过他的嘴唇时,会变成令人销魂的音乐。” 而现在的诗歌多半都在堆砌文字,多半感觉不到这种来自灵魂的晶莹剔透的质感;诗歌已经丧失一种生机蓬勃的生命力,诗人的嘴唇里发不出奇异的,令人销魂的音乐。读我们的现代诗,我们的美妙的想象被阻断了,我们爱的翅膀被折断了,我们精神的,美的享受和情感的热爱全都不知道被抛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只看到一些言不由衷的语言,看到一些如同枯黄的烂叶一样的辞藻胡乱地堆砌在一起--苍白,无力,乏味,既不能勾起我们丝毫的欲念,也不能激发我们丝毫的情感。我们的微笑不会因读一首诗而散发,我们的眼泪也不会因读到一个凄美的句子而落下。最富于情感,最富于灵魂,最富于感染的诗歌尚且如此丧失语言的魅力,那么其他文字呢?其它文字就更是失去了它本身应有的感染力和赢得别人涌动情感的力量。
中国并不是造就不出这些文学大师来;只要想造就,任何一个民族都可以用自己的本土文化造就一流的文学大师,只要这个民族愿意去造就,只要这个民族怀着满腔的热情,怀着能够实现的愿望。中国能够有自己的泰戈尔,能够有自己的川端康成,而且在东方文学艺术上,中国文化的智慧是无穷的,它完全拥有力量打造自己的思界,塑造自己的精神世界。文化的力量是存在的,就在于如何去挖掘这巨大的力量,就像金子不会自动从金矿中跑出来,金子来源于炼金术,来源于如何提炼金矿。中国文字要走向世界,也必须得探索,也必须得提炼,也必须向外对比,向外膨胀,向外延伸。
文字的向外扩展,在于文字背后的思维转变。凭自身对文字的感觉,我认为中国人的语言习惯是直线推移型的,如平地推箱子,进行直来直去的平直往前移的思维方式。虽然中国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话,绕了大半个圈子才直奔主题,但这只能说是中国人的脾性是这个样子,不能说他头脑里的文字思维就不是直来直去的。相对的,西方思维就不是这样沿水平方向运动。西方的思维方式是叠从,是多向,是繁复,如高山向低谷俯就,如低谷向云霄冲腾;他们的意志总是站在一个以自我为重心的高度上俯视着与自身相对的对象,或者至少是与对象平起平坐;他们生来就是给对方盖上自己的印记的。所以,他们的思维方式总是临空而下,给人一种多向,叠从,繁复的感觉;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往往都是要么受自身相对对象的牵制,要么就是受自身本身的牵制。坦白的说,中国思维方式受自身约束的成分高于西方的思维方式。我们的思维方式想象的空间比较小,成长的速度比较慢;他们的思维成长于外界的压力,而不是成长于自身的冲动,而我们的思维成长于自身的冲动,而不是成长于外界的压力;所以我们喜欢修身养性,喜欢向内发展,而他们喜欢征服,喜欢扩张,喜欢向外发展。
思维感的方向性不同,这造就了驾驭文字的方法不同。中国人的文字以养心为主,文字之间平和而清淡,娓娓道来,直抒心意;人们只管频频接受,无需有大动作的思考。文字所叙述的道理,只管理解和接受便是;在头脑里认真作一番领悟,便学会了一些操行,内蕴成自身的一种修养。而西方人的文字以启思为主,文字间波澜壮阔,起伏跌宕,一路颠簸过来,伤精费神,疲劳不堪;文字背后的思维不得不让你作一些想象,作一些思索,而且是不由自主地让你进入到它本身所设置的空间。如果说中国的文字让你不知不觉就被它拉入事先设置好的樊篱,那么西方的文字是让你有知有觉被它推入事先就开辟出来的沼泽地。
读中国的文字不需要我们的神思出力,而读西方的文字我们必须在一定的力度范围内才能把握西方文字的内蕴。这一力度让自己产生一种巨大的冲力,让人总在自身的卑微与渺小中爬行;在爬行中,我们得到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体会了认知,明晓了世界在人的意识范围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中国文字表现的则不一样,它基本上都是属于修身养性,教人如何做人的道理;它作为一种内省文化,揭示的是如何与周围的事物达成和谐统一的原理;它要求人们如何屈尊自身去俯就别的事物,如何压抑自己的情感去屈服于别人;可以说它宁可丧失自己的判断力,也要竭力与别人达成共识。竭力要求与别人共识,努力取悦别人与己相同,这就使中国文字极度丧失个性,仅在自身的一类文化中找到平衡的共性;这种平衡的共性抹煞了中国文字的世界性色彩,它在自己的圈子里疲劳而茫然的遨游着,缓慢而悠闲,缺乏强有力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