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科举是否具有一种“平等精神”的张仲礼自己的统计也可做一参考。张仲礼对十九世纪中国绅士的数量分析,主要是依据大量省府州县方志中的列传,他总共考察了5473个实例,其中有2146个绅士可以从家世背景分出是出身于绅士家庭,还是出身于平民家庭。张仲礼把出身于绅士家庭(包括最初级的生员功名)的人称之为“继进者”,把出身于平民家庭的称之为“新进者”。这样,他发现在整个十九世纪,有35%的绅士是属于“新进者”,即来自平民家庭。张仲礼承认这是一个相当高的百分比,并指出方志的修纂者很可能表现出某种自然的偏见∶即收录出身绅士家庭的“继进者”要多于“新进者”,故可推断“新进者”的实际比例甚至比这还要高。这一35%的出身平民的绅士比例,与何炳棣统计的37.2%的清代出身平民的进士比例相距不远,但两者并不完全具有可比性,因为张仲礼所说的“绅士”不仅指可任官员的进士、举人、贡生,还包括他称之为“下级绅士”的生员,这些“绅士”也不仅包括由正途(科举)进入的,也包括由异途(捐纳等)进入的,但是,它还是有一定参照的价值,在两个接近的比例中还是可以反映出某种相关性。14
最后,我们还可看一下潘光旦、费孝通根据他们收集到的915份清代朱卷所作的统计。根据朱卷上所填的“世居地”,他们统计出这些获得功名者有52.5%来自城市,6.34%来自小镇,41.46%来自乡村;如果考虑到中国人口90%是住在乡村,则城乡差距甚大。根据朱卷所载履历,他们统计出有20.98%是父无功名、祖父有功名(功名包括生员),有16.6%是父亲、祖父二代均无功名,有14.09%是父、祖父、曾祖父三代均无功名,此一百分比低于何炳棣的统计。但当他们将传统中国90%的农村人口产生了44%的科举人物与本世纪其他国家的类似情况相比时,还是发现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Cattell 1921年的研究表明∶美国44.1%的农村人口产生了21.2%的科学人物;又Clarke1916年的研究表明∶美国的农业人口仅产生13.9%的著名文人;Sorokin的研究表明∶从俄罗斯农民中产生了俄国7.9%的普通科学家,9.6%的作家,6%的大科学家,14.1%最大科学家。潘光旦、费孝通据此认为,这些比较证明科举的流动似小而实不太小。15
以上研究多是从社会流动的角度出发的,这一角度尚不足以透出传统社会结构与现代社会结构的根本区别,所以我们想采取另一个视角来观察和解释这些事实,这就是本文开始时予以阐释、并一直在使用的“平等的趋向”的角度。现在看来已经可以得出这样初步的结论∶中国古代的选举由推荐制度最终发展到一种完备的考试制度,无论从本身形式来说,还是从社会效果来说,都表现出一种机会平等扩展的趋向,它与其他一些因素互相影响,使中国的社会结构逐渐发生了一种意义深远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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