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头”的烦恼:诊所的身份危机
然而问题在于,法律诊所以诉讼的方式促进公益,难免导致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贫弱者而言,既能享受高质量的法律服务,又能免于支付高昂的成本,自然求之若渴。可是对于诊所的对手而言,无端端惹上这么一个强敌,除了自认倒霉外,难免心有怨恨。
更大的争议在于,众多法律诊所早已不满足于培训学生,而把社会公益甚至国家政策当作首要目标。兼之年轻人的锋芒和自由派教授的鼓动,许多诊所都积极介入最前卫的法律争议。比如在新泽西州,罗格斯(Rutgers)大学等法律诊所通过诉讼,一则使政府为堕胎者提供经济补助,二则让政府为吸毒者提供卫生针具,使得不少反堕胎、反毒品的公民异常愤怒。又如在华盛顿特区,乔治城(Georgetown)大学的诊所自9/11之后一直与美联航缠讼,指控其对中东及南亚乘客采取歧视性的安检政策。甚至等美联航进入破产保护之后,诊所还是紧追不放。但是客观而言,很多美国人其实颇为赞赏美联航的做法。而在路易斯安那州,杜兰(Tulane)大学法律诊所的学生则通过环境诉讼,阻碍政府千方百计招商引资获得的石化项目,以致引发从民间到政府的普遍愤怒。至于耶鲁师生直接和总统及五角大楼对抗,要求保释或至少及时审判关塔那摩的恐怖嫌犯,则无疑使更多人产生切肤之痛。
不仅如此,由于诊所的公益情节,或许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因,很多诊所都把枪口对准政府部门或者大公司。比如在乔治城大学,其中一个诊所仅在2003-2004学年间,就先后与美国内政部、交通部、国防部、移民局、环保局、美联航、达美航空、某烟草公司、某地方教育局等机构交手。[⑤]最为另类的也许还是科罗拉多大学法学院,其诊所学生居然帮助他人起诉科大本身,原因是其学费标准存在地域歧视。
然而,处处争当“刺头”者,本身日子必然也不太好过。比如最近,马里兰大学法律诊所就因为惹上全美最大的家禽集团之一,遭致多方面的批评和打压。这是一起由诊所发动的环境公益诉讼,被告既包括一个禽业巨头,也包括诸多中小养鸡场。虽然诊所没有因为被告的强大而头疼,但却因为被告身后的马里兰州议会而焦头烂额。被告家禽集团是议员们竞选的重要捐助者,而众多养鸡农户又是议员们一力巴结的票仓。马大是公立大学,每年都从州政府获得巨额财政补贴,而且每一笔补贴都得经过州议会的批准。于是这就形成一个怪圈:马州议会是马大及其诊所的“衣食父母”,但诊所起诉的被告又是议员们的“衣食父母”。其实不仅如此,从根本上说,议会拨给马大的补贴也是来自包括被告在内的纳税人。一所公立大学法学院,享受着纳税人的血汗钱,转身就将纳税人告上法庭,这种“吃里扒外”的行径,显然并非人人都能接受——尤其是对被告而言。于是乎,被告们虽然难以在法庭上胜诉,但却通过议会对诊所施压,以期获得“釜底抽薪”之效。马州议会目前正在审议一个新法案,规定如果公立大学法律诊所不向议会报告其案件、经费及运作,议会将削减对大学的财政补贴。[⑥]此中逻辑很明显:诊所要动利益集团的“奶酪”,利益集团也可卡住诊所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