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序上讲,资政院议决是法典制定的新程序。清季法律改革,法典制定程序伴随制度变迁,前后有过变化:前期是修订法律馆负责编纂后,经宪政编查馆分咨内外各衙门签注,再咨覆宪政编查馆,汇择核定,请旨颁行。后期在资政院成立及其制度完善后,不再分送各部、省讨论,而是送资政院议决,再移送到宪政编查馆复加核定,由资政院总裁、副总裁会同军机大臣具奏请旨裁夺。{5}军机大臣对资政院议决事件如不以为然,得声叙原委事由咨送资政院覆议。当双方无法取得一致意见时,则分别具奏,由皇帝裁决。{6}
新刑律在编纂过程中,恰逢资政院于宣统二年九月成立,所以它既经历了中央和地方的签注,还需要经历作为将来上下议院基础的资政院之议决,虽然它最终颁布仍需上谕钦定,但在立宪背景之下,资政院此关无疑是有别旧制的民主亮点。
从论争上讲,资政院的论辩是新旧两派最后的决战。从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沈家本等人上奏新刑律第一案引发“礼法论争”开始,新旧两派在经历长时间的拉锯对峙后,终于迎来宣统二年十一月至十二月(1910~1911年)在资政院这一集中论辩、一决胜负之场所,期间唇枪舌剑、风云变幻,值得特别关注。
对资政院议决这一特殊阶段,章宗祥在回忆中予以浓墨重彩,其大意为:在资政院中,劳乃宣等旧派知道议员中新派占据多数,辩论取决不能取胜,所以用消极抵制之法,每遇此案列人议程,辄动议先议他案,一般议员因为新刑律烦重,非顷刻所能议决,往往赞成。在资政院会期届满之时,新刑律甚至还未付议。经其与沈家本努力,说服资政院总裁溥伦将会期展期十日,力图专议新刑律。但反对议员仍然利用政治上之问题,提紧急动议,予以阻延,使得时限将至,新刑律仍未讨论。面对危局,在资政院会期的最后一日,章宗祥以政府委员身份发言,在他鼓动之下,新刑律终于付诸议决。从下午两点开议,至晚上七点议完总则。晚九点续议,新派依之前的密议,令人严封议场,防止旧派离场以免人数不足,同时合纵连横,争取蒙古、西藏等处代表,终于在晚上十一点之时,通过分则,完成新刑律的全部议决。{7}
章氏这段描述可谓绘声绘色,议决过程之勾心斗角、暗流汹涌,跃然纸上,极富戏剧性,但好听的“故事”未必就全是史实,当代读者请勿将其当作研究“猛料”,信以为真。一部四百多条的重要法典在短短一天之内、区区七小时之中便全部议完,不管其过程如何省略程序,也不免让人有几近儿戏之感。实际上,只要对照当年“实录”性质的《资政院会议速记录》{8},便可证其虚。而其传递出来符合一般想象“事实”之重要信息:“旧派阻挠新刑律的议决”,则需要下一番工夫考证辨伪,在澄清事实基础上的意义解读,亦发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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