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地位的行政垄断向每一个人释放出十分清晰的信息:与其踏踏实实坐学术的“冷板凳”,不如不务正业、广为交际、巴结权势,这样课题、经费、评奖、职称……都来了,自己也很快就能获得同行的“承认”。在一个缺乏自由平等竞争的环境里,学者的追求和动机遭到行政化的彻底扭曲,自然很难产生有价值的抱负或思想。难怪政府虽然投入了大量资金,却没看见什么重要思想是因为哪个“重大攻关项目”而产生的。一旦学术丧失生命,就和一个人失去生命一样,钱是买不回来的,更多的投入只能产生更多的垃圾论文。
其实到头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大学行政化的受害者;不要以为自己得到一官半职就占了便宜,成了“既得利益”的一部分。在现有行政化模式下,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在大学做官根本是一个错误,因为个人定位基本错了:大学不是一个官场,根本不需要你去“管”;管多了不仅害你自己,也害了别人。既然在以学术为业的清水衙门,就一心一意做一个学者,首先把自己的本行做好,否则不止是误人子弟,也耽误了自己。如果只是把大学作为升官进爵的一块跳板,一生官运亨通却在学术上碌碌无为,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没有真正的建树,那只能说是人生的失败,无论一度如何荣耀都改变不了学界“混混”的本质。事实上,在言论颇为自由、信息相当充分的今日中国社会,学术“权威”纵然倚靠行政资源而在体制内叱咤一时,也依旧得不到真正的业界尊重。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只是奉劝青年学者认清自己的长远利益,不要为时下的功名利禄所惑。正如霍姆斯所说,统治当今世界的是手无寸铁的康德,而不是黄袍加身的拿破仑;其实拿破仑也还是有传世之作的,法国民法典就是其“开明专制”的成果。不可一世的世界霸主尚且不过如此,中国官场那点蝇头小利又能算什么?更何况做官是多数学者的“弱项”,不仅痛苦,也未必擅长。我一直认为,多数社会科学研究是不需要太多经费或其它“支持”的,关键在于自己的潜心积淀;而即便在一个充满不公的国家,真正有价值的学术成就还是会受到社会的公正承认。与其漂浮在自己不甚适应的文山会海、觥筹交错的嘈杂喧闹中,不如用自己的专长静心做一两件真正值得骄傲一生的事情。
要从制度上解决中国的大学行政化不容易,因为行政化的一个主要存在理由是分配政府下拨给大学的各种资源。只要政府仍然掌握着各种“工程”、“项目”、“课题”、奖项及其所附带的大量经费,只要这些指标仍然决定着教师晋升和大学排位,那么多数学者难免不能自持,必然把大量时间精力浪费在各类无意义的“填表”和权谋上。不可否认的是,部分由于教育部门追求的“政绩”工程耗费了本来可以用来改善大学待遇的正常投入,中国多数教师的工资收入尚不足以维持体面的生存,在各种诱饵面前不能心无旁骛地教书治学。要根治大学行政化,首先要改变大而无当的“政绩”思维,实现公立大学财政投入的常规化;政府投入应全部用于教师工资和学校的软硬件开支,哪怕是用于集资建房也比花在各种“折腾”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