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社会的基本格局是“四民社会”——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各有所务。其中:(1)士居四民之首。依照儒家经典理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士大夫的天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谓的经邦济世、经世济民之学,历来为士大夫们所追求。(2)商居最末。司马迁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主要就是指商贸之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重利轻义”,更道出了一般民众对于商人复杂的反感,抑或嫉妒之情。二者相较,“士”自然是等而上之,“商”则是等而下之。在这样的社会格局和心理作用下,经世济民、解民于倒悬的重任也就落在士大夫的肩上,不可能寄希望于商人。或者说,经世济民、经邦济世之类的“经济”之事,非士大夫们莫属,而与商人没多大关系。但是,我们在考察中国近代史的时候,恰恰发现,在因应列强的诸般对策中,商战的口号不仅提出较早;用刘广京教授的话说,“商人买办的反应”实为中国近代史上“不容忽视的背景”。这样一个发现,实与我们以往的一些经验性认识存在吊诡。昔日为士大夫们所不看重的商业和商人,反倒成了今日“求强求富”过程中有效的工具和手段。随着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转型,曾经横亘在士商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藉由解决中华民族的空前危机和现实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一时之间,似乎被抹平了。
不论是政府、士大夫、商人,还是买办,欲行商战,必先发展商业;欲发展商业,必需要有商学。然在中国传统社会,长期以来,除了经学、史学、文学等为士大夫们所看重,因而成为堂皇的“学问”外,其余皆属支流末技。商人已居“四民之末”,又何有“学问”可言?中国古代的商学,想必是一片空白的了。其实,事情往往又没那么绝对。从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历史上的商业活动不仅出现较早,有时还相当活跃。远者且不谈,明清时期的几大商帮(晋商、徽商、淮商)所演出的历史活剧,就足够丰富精彩的了。在商业活动中,商业知识、商业技巧日积月累,渐成规模,或口耳相传,或被编订成书,得以记录传播。笔者手中就收藏有若干此类书籍的刻本或抄本,有的记载各地的水陆行程、风土物产或市场行情,有的指导人们如何撰写商业应用文、如何记录和核算账目等。这些内容虽然比不上可通“庙堂”之高的“经济”(经世济民)之学,但无疑也是中国古代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不容忽视。
我们还应看到,近代史上,中国经济发展所面临的,不仅是国内市场,更主要的或无法回避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挟着洋货,不断在中国市场上抢滩登陆。中国的商业和经济发展不可逆转地被带入国际市场,成为世界经济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全新的局面,或曰“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欲行商战,欲兴经济,必须要灌注新的内容、新的理念、新的技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