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限购令提醒我们,户籍歧视不仅针对农村和农民,还在城市之间构筑起了新的樊篱。限购令的有效规制对象并非那些在城市没有购房预期的农民工,而是相对于一线城市的那些二、三线城市的中产阶层。以往的“购房入户”毕竟还确定了一种相对明确的户籍获取条件,现在的限购令则从户籍现状出发限制购房。现在的关键已经不仅仅是你出生于城市还是农村,还包括你出生于哪个城市。在一线“特权城市”的决策者眼中,二、三线城市只是“更像”城市的农村罢了。以往我们愤慨于上海人歧视一切地方来的“乡下人”,现在这种歧视则在房价调控的“政治正确”之下将既有的歧视予以扩充和强化。
限购令反映了城市群内部歧视的“地区结构”的凸显,其背后是一种单向的“地区歧视主义”(地区保护主义可能是双向的),这对于进行改革顶层设计的决策者们应具有警示意义。
特权城市:高房价的真实因素之一
此次从中央到地方的“集束限购令”的直接原因是高房价。房价居高不下有着各种复杂的体制和市场原因,不同人士会根据自身偏向的原因提出不同的对策。笔者这里尝试提出“特权城市”这一概念,作为分析高房价的因素之一。
所谓特权城市,指的是北京、上海、广州之类的一线城市,它们通过历史积淀和体制安排的方式获取了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资源与成就,且通过户籍福利的方式保持城市户籍人口对发展成果的独占。特权城市的高房价不完全是市场因素的结果,还有“超额福利”型特权的作用。比如高等教育领域,北京市名校林立,尽管是教育部直属,是全国纳税人供养的事业单位,但对北京市户籍子女的招生比例远远超过地方。着名宪法学者张千帆教授曾主持过高考地域歧视的研究课题,从理论和政策的角度深入剖析了相关的成因与状况。这些一线城市的房价被“推高”,所反映的正是“购房入户”的政策安排所承诺的“超额福利”。为了子女教育,地方各路诸侯,无论出身职业如何,均举全家之力在北京购房入户,他们所购买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房地产,而是北京市的“超额福利”。因此,是受到体制保护的“超额福利”而非房地产本身的市场价值在支撑北京的高房价。从公平性上讲,“购房入户”毕竟有明确的市场标准,其政策正当性要超过目前的限购令。
特权城市的“超额福利”是高房价的真实因素,因此调控的方向就不是撕开法律平等的薄纱而重祭“户籍”利器,而是反思这种“超额福利”的正当性与合理性。这种“超额福利”的形成,在其历史根据上不仅仅或主要不是北京户籍人口的贡献,因此其成果也不能被北京户籍人口独占。毛泽东时代的财富积累模式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计划体制,“户籍”的意义早已超过了简单的人口管理,而成为盛装“特权”的巨大容器。改革开放以来,户籍福利在社会平等化改革的进程中逐渐松动,但其中包含着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激烈博弈。限购令重新充实了“户籍”的特权与福利内涵,与改革的分享逻辑之间存在紧张。可以预料,这种“毒性”极大的严厉调控不仅效果难以持久(因为这是治标不治本,最终还是要回到常态化的市场机制之中),而且会产生极大的副作用,比如再次动摇人们对市场自由、社会平等和政治认同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