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时期的律师，就被称为是“辩护士”而在法庭上发表演说，进行辩论。据我的了解，现在日本韩国的律师，其正式一点的称谓实际上就是“辩护士”，他们的行业组织辩护士协会也经常组织代表团来国内访问。我在想，律师做的事情大概都是些“庶事”吧，大概律师的归纳和演绎能力也许要比其他的非专业人员要强一些，至于是不是每位都符合刘向说讲的“辨然否，通古今之道”，但我觉得刘向的“士”的标准，还是值得我们去追求吧。

　　他们归纳的，要么是士的功用，要么是士要具备的素养，另外，士还要有士的胸怀和品质。我认为律师不但要具有士的功用和素养，同时还要有士的胸怀和品质。无论行业内如何分工，但从未使律师丧失士的基本职能——从事一项专业的服务工作，帮助客户“理庶事”，提供专业意见，提供谋略想法，进行策划安排，但更为重要的是，律师必须要具备士的意志品质，我大概归纳了下作为士的意志品质，也就是作为一名律师的意志品质，我想和朋友们分享下。

　　首先，士要有独立的人格。我这里讲的独立是指，超凡拔俗，不随大流。对于独立的解释，我觉得易经解释得特别有道理。关于易经，我们堂主文武律师有很多研究，估计在座的很多律师也有研究，我今天引用易经，班门弄斧了。《易经。大过》的象辞是这样说的，象曰：“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怎么说呢？

　　大过的意思就是大大的超过了底线，逾越了界限，超越了极限。大过的卦象是：上卦是兑卦，有洪水、沼泽的象征；下卦是巽卦，有木、风等的象征；水本来是润泽树木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上面的洪水淹没了下面的树木，有做事过了头的意思。而且，大过的六爻中，只有两爻是阴，其余六爻为阳，阳盛阴衰，也是有过越 之象。所以，这一卦就叫大过。

　　我的理解，大过这一卦描述的自然环境是一场洪水灾害，淹没了树木丛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树木其实还是傲然挺立，直立自若，没有因为洪水而倒伏。如果将大过这卦对应到社会环境，则所描述的社会环境属于一种变革中的社会状态。那么，变革中的社会中，很多人会随波逐流，丧失原则，失去底线，而向泽下之木那样的“绝世而独立”的北方佳人却太少了，而我们目前的社会状态，就是大过之象，其实最最需要一批“独立不惧”的士啊。

　　为什么我说如今的社会状态是“大过”之象？因为我觉得，目前的社会颠覆了很多传统的东西，仁义，诚信，道德，对美的理解，对价值的评价体系等等，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物欲已经弥漫到社会生活的几乎每一个层面上，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是他有没有钱，衡量一个行业的价值，是它赚钱不赚钱，比如今天下午我和朋友们聊聊天，可能会有人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耽误自己赚钱的时间。为了钱财，名望，美色，一些人已经没有底线。做官的已经不像官，最近网络上出现那么多的事情，这个门那个门，也正好说明这个社会的现实情况。那么在这样的世态下，我们是选择随波逐流，还是独立不惧？行业中我看还是有一些律师是独立不惧的，以前我关注郝劲松，现在我关注周泽。

　　将大过之卦对应于个人，则是用来解释，人在大过之世中，将如何应对？我读周易，总觉得它是一本通过解释自然而最终落实到指引人心的书，讲的也不是大道理。在大过这一卦上，它对我们的建议是，“独立不惧，遁世无闷”，那就是，当我们得志的时候，要屹立于世，毫无畏惧，有所作为；做律师应当勇于担当，有所担当。当我们不得志的时候，应当修身明德，洁身自守，不焦躁忧郁。当我们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律师的时候，应当是有所坚持，有所期待，而不是放任自己，做无原则的事情。

　　实际上，传统意义的“士”的独立人格体现在三个方面：独立于君权，独立于官场，独立于主流思想。萨特也说过，能够研究出原子弹的人其实还算不得知识分子，而能够在反对使用原子弹的抗议书上签字的人才能够算知识分子。这也是对士的独立人格的一种诠释。对于一个律师而言，做到独立人格确实是比较难的，因为司法独立叫了这么多年，至今大概还没有独立。法官独立一直在说，可是法官还是要听领导的。律师职业地位低下，社会认同也不够。我上次听一个朋友说，一个事务所的主任得罪了某领导，最后连事务所都不敢办了，只好将所股份全部出让。社会上的很多人，说起律师就开骂，骂完了，出了事情，还是要找律师，找律师的目的也不是认可律师的专业技能，还是希望律师去摆平和法院的关系。所以，要让律师有独立人格，恐怕我们律师自己要扛得住，立得住才行。或者更好的办法是，在一个更大的旗帜下面，集合更多的资源，大家相互支持。好比最近经常出现打击记者的情况，而记者们却同气连声，基本都扛了下来，坚持了舆论的独立人格。行业中流行一句话：“大案子，讲政治，一般案子，讲政策，小案子，讲法律。”我的做法大概是这样，如果一个案子或者业务会导致我低声下气，我大概就不会去做，让我请这个求那个，摆平关系，那我就算了，不做了。我做做讲法律的案子，也不求着法官，也够我保持体面生活的，盈科的理念是，“盈科而后进”，也就是等我填平了沟沟坎坎，基础打好了，我当然也会去做讲政策讲政治的业务。“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我先退在一边，看别人怎么做。“和光同尘”的事情我还做不到，也懒得伺候，这大概就是我对律师独立人格的理解，也是对士独立人格的理解。当然，我绝不反对朋友们去做讲政治，讲政策的案子，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士的事情，只要有底线，有原则，出淤泥而不染的律师也很多。

　　士还有另外两个品质是，坚定的意志和宽广的胸怀。其实我还可以继续往下说，但我有点担心这样这个讲座就变成了思想政治课了，所以我就打住下，换一个角度来谈我对律师的职业定位的理解。

　　我们做律师，其实就是要避免出现我刚才谈到的，空虚、焦虑和疲惫的状态。不管我们处在职业生涯的哪一个阶段，都不能仅仅拿今年我们赚了多少钱去衡量自己的价值，如果单单这样评价，那做律师也没什么意思了。因为社会上赚钱的行业很多，职业也很多，我们选择做通过做律师赚钱，实际上就太浪费我们的聪明才智了。我不否认做律师能够赚钱，但我反对为赚钱而做律师。我大概一年能够赚几十万的样子，但文律师那套房子今年的升值，可能都比我做一年律师收入还多，更不要说我那些客户们每年的进账了。如果仅仅拿钱财去衡量，那我们肯定会空虚、焦虑和疲惫了。

　　如果我们做律师，不单单为赚钱，那么我们做律师的目标又是什么。所以，我还是想谈谈士。

　　对于士这个阶层，从春秋战国时期，一直延续到民国，社会上对士是比较尊重的，比如礼贤下士，以师相待，平等相待，采纳他们的意见，尊重他们的意见，或者让他们直接参与到一个事务的决策中去，社会上争士和养士的风气也很浓厚。士是作为一个阶层，或者说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参与社会事件。最后到57反右，65年以后，“士”这个阶层大概就彻底没有了。因为已经没有适合士生存的土壤了，知识分子全部是体制内的人了，也不允许有不同的意见发表，大家你斗我，我斗你，斯文扫地，也就是没有士了。现在很多专家教授一发表意见，马上引来一堆板砖，不管说得有没有道理，大家基本都质疑他们，因为屁股决定脑袋，他们也算不得士。但这十多年来，经济发展比较迅速，具备了养士尊士的社会经济基础了，中产阶级也有很大的发展，出现了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的体制外知识分子，然后，更为重要的是，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甚至依赖士这个阶层发挥他们的独立思想和能力，去办理各种事务。比如，我们做律师，很多情况是担任一些企业的法律顾问，运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帮助企业防范法律或者经营风险，帮助企业扫除法律障碍，或者挽回企业的损失。就好比孟尝君的门客冯谖，帮孟尝君“焚券市义”帮他设定“狡兔三窟”。朋友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战国策》或者《左传》来看，里面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对我们执业也有一些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