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敬仁身为县知事,执掌国家法律,其所作所为却难以发现法律的踪迹。一切都在心中暗暗谋划,一切都不声不响,甚至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当饭桌上二儿子提起吕道景的女性倾向时,警觉的吕敬仁当即制止了他。而当吕太太把家内失窃以及碧兰偷银子甚至偷情的事告诉他时,吕敬仁也总能保持冷静,而且对越严重的事越不露声色。只有面对自己的儿子他才说出一些真实想法,而这也正是他希望儿子要做到的。中国人有父子同气的观念,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吕敬仁其实并没有让自己的真实想法向外扩展。
故事的另一个主角老银匠,处于强弱中间位置,却也擅长于圈套。他让少恒把假砒霜交给碧兰,并很自然地虚构了买药的事。而故事结尾时,他怀疑是碧兰害死自己的儿子,就不声不响地设圈套勒死碧兰。无疑,除了地位的差别外,他和吕敬仁其实是同样老练的。
如果说,人人心中都有法庭,而正义是一种感情,大概故事中的人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因为,没有看见忏悔,也没有任何人有忏悔的愿望。所以尽管有人错了,有人一错再错,大家却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大家对圈套已经烂熟于心,顺手拈来。大家总是在别人圈套里挣扎,又不停地制造圈套去套别人。
面对任何不幸,面对来自别人的威胁或侵害,面对自己受压制的欲望,听不到直接的权利话语。没有人告诉别人,这是我的权利,你侵犯了我的权利。除了在彼此当自己人对待的小圈子内,也没有人会告诉别人,你错了,你不应该那样,或者你应该那样。在这个人与人的世界,一旦超出某个狭窄的人际交往圈,就永远只有静悄悄的行动、不能见人的手段和要掩饰的欲望。
以“纲常、明教、道德、文章”为家训的吕敬仁在对儿子的训话中道出了这一圈套景观的真谛:要会背着人做事,让人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或许,这就是传统的教化。每一个人就在这样一种文化中浸泡,被反复地规训,而后将它植入自己的骨髓,转化为一种生活习惯。所以,无论善良与残忍,只要与外人交往,圈套必然相随。
只有那些还处于亲人圈子里、涉世尚浅的人才少一些圈套,多一些真实。就像少恒对开始还不太熟悉的碧兰就很信任,很在乎自己的诺言。还有吕道景不顾自己是男子身的事实,想着要去做尼姑。他们都没有成家,还处于父亲的监护之下,所以更容易保持单纯。
而在这圈套的背后是什么呢?是压抑,是对人性的漠视。吕敬仁说,世上每个活着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欲望,但每个活着的人都要会抑制自己。在这压抑中,几乎所有的直白都被取消,而绝大多数欲望只能悄悄地隐藏,或者给它披上堂皇的外衣。这外衣在多数场景中就是圈套。所以,无奈的碧兰在问:要是那东西一个人能要来,而世上人们又不允许他要,那怎么办?碧兰最后选择了她力所能及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