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中的人质对绑架者的依赖性,主要产生于对暴力的恐惧;中国的臣民对专制统治的依赖性,主要来自于对“圣人”(英雄、权威)的崇拜和敬畏。卡莱尔说:“伟大人物之所以看起来伟大,只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跪着。”分散、保守、脆弱的小农经济使中国人的眼界狭小、精神委顿,同时产生出一种对血族共同体(家族、氏族、民族)强烈的认同感和依归感。由于弱小而敬畏强大,由于分散而期盼集中。由对共同体的认同,转化为对作为共同体标志符号的英雄(尧舜禹等)的仰慕。这就是弥漫在中国百姓中的“对英雄和圣人崇拜情结”的社会根源。中国人由“孝”而“忠”的狭隘民族主义,祈盼“明君、清官、大救星”、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臣民意识和“感谢政府、感谢党”的卑微心态,以及卖身投靠、依附强权的奴才劣根都与这种“圣人情结”有关。
暴力集团凭借武力取得政权实际上是一种抢劫行为,为了洗白这种抢劫行为,暴力集团就需要对其加以神圣化。君主及其幕僚文人利用民众的“圣人情结”,不仅从理论上拼凑出“圣者法天”(董仲舒),“圣人,人伦之至也”(孟子),“于无事不通谓之圣”(孔安国),“内圣外王”(孟子),“王者即是圣者”(称皇帝为“圣上”,称皇帝的命令为“圣旨”),“圣人作而万物覩”(《易经》),“圣人南面而治天下”(《礼记》)等一套歪理邪说;而且还编造出种种神异超凡、离奇怪诞的关于帝王出生和经历的胡说八道(例如本是市井无赖的刘邦,竟然传说他是龙种,头顶有祥云环绕以及曾在芒砀山斩杀白蟒等等)。
这些荒诞不经的胡编乱造,不过是想让人们相信,帝王君主都具有超凡的品德和能力,是“天纵英明”的“天子”,他们执掌国家权力是“奉天承运”、“天命所归”,“立天子以为天下”(《慎子》)。因此,帝王统治百姓,君临天下,享有“予一人”的至尊地位和至上权力就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封建专制权力的逻辑是,“王者”出于“圣者”,君主的至上权力是由他超凡入圣的品德、智慧和能力所赋予的。
其实,世界上没有“奇迹”,只有常识;没有“神圣”,只有常人。一些较为优秀和杰出的人,也并非是什么超凡的“神圣”,只是常人、凡人中的佼佼者而已。
马克思说:“人所具有的我皆具有”。无论出身于什么阶级和阶层的人,也无论多么优秀杰出的人,他们在人性的尺度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们都同样具有常人的人性禀赋,同样有理性不足和德性有限的局限性,也毫无例外地服从于人性趋恶向善的规律性。如果他们掌握了权力,而这个权力又是不受制约的,由权力之恶导致的人性之恶,也同样会使他们腐败堕落。在封建帝王中,即使像李世民这样能够接受魏征诤谏,并能“以人为鉴、以史为鉴”的开国皇帝和杰出人物,由于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最后还是难免走向了奢华和堕落。更何况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