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回老家过年。作为外科医生的兄长讲了一段有关他那家国立医院的故事。邻县一居民A来我县做工，生病，上医院治疗。未久，暴毙。医院说A病入膏肓，非医疗事故也。然而，A家属则持相反态度。事实上，A纯属自然死亡。所以，请有关机构鉴定以后，A家属请求医院将停放良久的A的尸体运回老家。医院答应并给予1200元慰问金。按理说，故事到此结束。但是，远远没有。由于A家乡住在中国最大淡水湖的一个岛上，这个岛辖统几个乡制行政单位，居住了几万人，进出依靠小轮渡。可以说，岛上流动人口稀少。这样，民风彪悍蔚然形成。果然，当医院的医护车长途奔疾到进入该岛之渡口时，A家属半是威胁半是请求地让车子过渡。待到了A的村落，其家人便将车子、司机及医护人员一同扣押，打电话到兄长医院索要“赔偿金”。令人更为沮丧的是，邻县与我县并非同一市所辖，在县市这两级解决问题便不可能了。最终，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之后，医院本宁人息事之精神，支付了6万元的所谓“赎金”，A家属才放人还物。而这种结局，还是在医院一名职工的亲友的协助下方达成的。

　　兄长叙说时气定神闲。而我脱口而出，这不是绑架吗？他斜睥了我一眼，很无奈地说，人和物能安全地回来就是万幸了。

　　二

　　在这里，法律显得多么孱弱！因为A家属人数为众，且地处偏远，法律就可豁免他们的罪责吗？从规范层面看，一方面，医院没有坚持主张其应有的消极利益，不去支付所谓的“赎金”，更没有去通过法律途径追究对方的责任；另一方面，A家属的行为已构成犯罪，为何却能理直气壮地得到好处呢？而从实证层面看，这种解决方法不是相对完满吗？双方需要均得到满足，全无缺憾。故而，这两个层面上，此案不无矛盾。那么，为什么会有矛盾出现？类似情形分布如何呢？法律的角色呢？

　　三

　　于我而言，面对法律难以走进寻常百姓家，全然没有从前做一个耗时绵长的力学试验那般了然于心，游刃有余。从理论的指导，经由实践的磨砺，法律仍显得如此具象，以致作为法律人，面对这个问题丛脞的世界，思考的路向虚飘难定。斯宾诺斯说，一切规定都是否定。法律规范得越精确，就越是对自身的否定。大抵是，具象会在很自然地迷失于抽象丛林中，这种痉挛般的张力会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吸收，最终化为虚无。法律就是如此纤柔的、且缈若烟云又无所不在的器物吗？有时它宛如星光灿明于夜空，有时则嬗变成黑夜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