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时期是人生成长的特殊阶段。人在生理趋向成熟、心理准备成熟之时,最渴望确证自我的存在和自我的价值,自尊心强化的同时是对人生理想的探寻。这时期需要成熟人士的善良而恰当的引导,最忌讳自以为是者的强制和责罚。正是在这方面的处理不当,许多家长成了儿女心目中的专制者,许多儿女成了家长心目中的叛逆者。家庭和社会在许多方面是同构的,从社会角度看,社会的领导管理者不能对青少年普遍地施以善良而恰当的引导,反而做不适当的强制和责罚,只能在青少年心目中树立起社会领导管理者的专制者形象,而社会领导管理者又会感觉青少年普遍地具有叛逆性。
一个普遍而有趣的社会现实是,一般青少年的所谓叛逆并非真正的叛逆,往往仅有叛逆之形貌,并无叛逆之实质。这其中的关键是一般的青少年缺乏真正属于自己的理想。生理心理的独立要求促使青少年违悖父辈的管教,但何为理想往往缺乏自主的内容。所以,一般的青少年为寻求违悖父辈管教的心理依据,往往取他人的理想以做自己的理想。所以,青少年一方面具有易于叛逆的特性,另一面又具有易于信仰的特性。出于企求独立的天性,一般的青少年取他人之理想为自己的理想时,往往会舍其近而取其远:悖逆直接的领导管理者的同时,是尊崇和信仰非领导管理的有威望者;或取古人理论以抵制今人教导,或取他国主义而抵制本国制度,或取君王旨意而抵制官长督责,或取祖宗训诫而抵制父母教导,……
颇有点相似的是,许多领导管理者只是貌似专制而非真正的专制者,因为他们实际上缺乏自己的理想,只是坚持贯彻其上级领导管理者的旨意而压制被领导管理者,因此实际上只是其上级领导管理者专制的工具。另一方面,专制者也可能使用取远制近的手段以实行其专制,或夸赞他人子女以裁制自己子女,或借鉴他国政制而控制治下民众,或以保护孙辈对子辈的叛逆而裁制子辈对自己的叛逆。例如,曹雪芹的笔下的贾宝玉依仗贾母的庇护抵御其父贾政的裁制,贾母则以保护孙子宝玉而裁制其子贾政(《红楼梦》)。1960年代,毛泽东号召青少年(红卫兵)造反,实际上是以青少年对官员们的叛逆来对付官员们对自己的叛逆。红卫兵(和工农民众)紧跟毛泽东而造官员们的反,则是依仗毛泽东对官员们的专制而抵抗官员们对自己的专制。对毛泽东来说,官员们是叛逆者(所谓叛徒),对官员们来说,青少年(和工农民众)是叛逆者(所谓造反);对青少年(和工农民众)来说,官员们是专制者(所谓当权派),对官员们来说,毛泽东是专制者。这其中的所谓叛逆或专制,核心的问题主要源于对人生理想和社会理想的不同理解和不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