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究竟什么是宪制？我们究竟要基于崇高的道德还是现实的需要来制定宪法呢？应当注意到，从古至今，有关立法的理想与现实的抉择关乎着一个国家的发展前途，所谓君主制的感情，贵族制的智慧和民主制的自由，其背后隐藏的是君主制的专横、贵族制的特权和民主制的暴乱，而且后者比前者的威力要更大，更可能出现。西塞罗尽管对理想化的政治进行了语言上的包装，但丝毫不能消去其中的人心险恶。因此宪制的根本目标，乃在于以众人之心防一人之心，以公民政治替代威权政治，实现政治的社会化和平民化。也就是说，宪制存在于平民当中，贵族也必须遵守这一法则。如若不然，社会革命将一发而至。

　　四、内战、尾声

　　革命真的到来了，不过这次革命却无关正义，而是帝国政体与共和政体之间的争斗。更准确一些说，其实就是内战。从古至今，一个国家内部各阶级之间的斗争有多种形式，然而一旦演变到战争，那么无论它具有多么的正义，都只能叫做内战，尽管这个词听起来不是那么大义凛然。

　　公元前60年，前三头政治同盟结成，共和国便已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了，那就是人心的动荡。后来的高卢战争，帕提亚战争使得恺撒逐渐登上历史舞台，这一时期的西塞罗一直与恺撒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对罗马共和制的荣耀的珍视使得他对这位独裁者忧心忡忡。在《论共和国》一书中，他花大量的篇幅来讨论共和国的道德与正义，并将这种道德外化为共和国事业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内化为罗马人的宇宙观和世界观，描绘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哲学图景。但即使道德世界瑰丽如此，却并不是每个罗马公民都能够拥有的。当恺撒用强大的兵力赶跑了庞培，以独裁的手腕控制了元老院的时候，罗马人作为公民的政治理性让位于天生的自保的能力，他们需要思考：不归顺恺撒会有什么下场？而后继续追问：独裁制又有什么不好？共和制即使再好，也已运行了近500年，一种好的制度盘踞在这个国家的权力机构之上太多的时间，无论谁都会生厌。罗马人想要过一种新的生活，哪怕是更坏，他们不再想要一成不变。

　　等到公元前44年，恺撒真正开始独裁之后，元老院发现自己早已失势。他们想要恢复共和制，想要追回自己的权力。于是在刺杀恺撒的计划中，他们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在那一刻，元老院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来自上帝和人民，而是将权力看成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根据史学家尤特罗匹斯的说法，当时有六十多人参与这场谋杀。既然有这么多人的参与，那么他们心中早已失去正义，只是在贪婪的想着：我也能杀死恺撒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我也将青史留名！不光恺撒能够创造历史，我们也能！后来的历史证实了：刺杀者确实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在这一点上，西塞罗为刺杀恺撒的人辩护，完全不值得。他一度认为元老院的行为是为了维护共和制，但他可曾想过：刺杀行动本身，便是对共和国正义理念的颠覆。当西塞罗迷失在共和国倡导的正义与元老院非正义的行径面前，《论共和国》一书显得苍白无力，它只是一味的怀念与规劝，而没有预测到正在酝酿的政治图谋，足以颠覆一个向前发展了五百年的国家。因此，《论共和国》既有它的成功之处，也有其局限性所在。客观地讲，人类往往在反省自己功过是非的时侯，忘记了关注当下的社会变革，其实变革本就是一面透视人与社会的铜镜。这不能不说是人自身的局限性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