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序列的四项“政治”,即平庸政治、规则政治、民意政治和维权政治,既为日常政治准备了条件,也就是在为从训政过渡到宪政预作准备,而且,它们本身也是日常政治的表象与原因。在笔者看来,宪政所需要的四项基本条件,恰恰可从上述“政治”中引申发展而来。除开日常政治这一条件外,就当今中国而言,宪政需要民主、法治与共和等基本要素。如前所述,“规则政治”具有导向法制或者法治的可能性,民主来自“维权政治”,而首先是税收符合公义、建立公共财政、产权法治化的努力,等等。凡此种种,也正是当下维权政治的致力方向。共和则引自“民意政治”,指向共善与均富基础上全民政治上的和平共处,正如日常政治来自于“平庸政治”。
凡此诸端,有望于未来一统于宪政框架,造就一种以法律信仰和宪法爱国主义来收束公共生活,训导政治的宪法文化,从而最终造就现代性意义上的中国文明的政治秩序。仅就此刻而言,其所营造的,也只能营造的,却是一种训政意象。特别是维权政治,以当下、直接和普遍的压力形式,传达了政治合法性的危机信号,促使行政做出政治回应,最为有效地发挥了训政效能。行政高层于此所作的正面回应,一定程度上兑现了政治的本质,彰显了政治的德性,从而为引导其效力于建设现代中国的国家德性,提供了制度想象力。而能否从此训政过渡为宪政,使得想象力指向的历史必然性愿景变成现实政治秩序,现有体制于“刺激-应对”中的自我演生固为根本因素,但是,因应于政治的本质属性,彻底实现政治的本质,推正在爬坡的中国历史进程一把,达致国家建构进程的政治性生存,同样是必要的,甚至是更为重要的历史要素。
政治决断
在此,政治的本质不是别的,就是“决断”。而且,它不仅是政治的本质,更是政治的义务,践履这一义务、恪尽这一本质是政治家的责任伦理,蔚为政治从业者的天职,也是使得行政有机会进境为政治的枢机。否则,便是伪政治、取消政治,或者,反政治。可以说,未曾感知决断的政治从业者,从来就不是政治家,正像历史没有给予决断机会的政治家,永远只能曲居潜在政治家的行列,可能充其量不过一介行政干才而已。然而,如果历史展现了给予这一机会的善意,历史进程中的当事人却冥顽不灵,怯于或者拒绝兑现自己的责任伦理,那么,这样的政治从业者,当然不是政治家,毋宁,市侩、平庸甚至于不负责任的政客罢了。
当下中国,转型历史正在爬坡,需要的是助力“推一把”;民主政治正在敲门,缺的是“临门一脚”。对于富于理想并且深谙政治本质的政治家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时代呼唤着自己的政治与政治家,要求他们经由政治决断,将中国从训政引领向宪政,最终完成中国文明的政治秩序的现代性转型,彻底走出历史三峡,实现中华民族的政治成熟。而且,其真诚与迫切,丝毫不逊于“1978年”或者“1992年”等重大转折时刻,而就“历史意义”而言,势必远远超出当年。
至少,在两个层面上,时代展现了尽速实现政治本质的历史善意。我们知道,政治的本质不仅可能表现于平时,更会展现在非常态之际,而且,非常态时刻所需要并且赐予的展现机遇更为充沛,对于两种世态的把握以造就或者扭转时代,是真正的政治家的天才禀赋。在此意义上,就中国已然步入训政初期而言,需要的是推正在爬坡的历史一把,渴求的是临门一脚,因而,基此愿景加速这一转型,不仅不是对于日常政治的反叛,恰恰相反,是扭转平庸政治,经由规则政治而缔造政治规则的伟大行为。就中国尚未走出历史三峡,处于大国成长的关键时段,因而依然位处非常时期来看,推一把、踢一脚,例属非常时刻的非常之举,必得非常之果,而呼唤着非常之人的应运而生。如果说政治的技术合理性在于区分敌友,那么,其道德合理性则维系于国族生存。国家作为民族状态的终极格局,属于并且源于政治,而且,以政治或者特定政治为本质。反过来说,“国族生存”要求政治与政治决断,而国族生存依恃于并且正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国族成员的安全与福祉。另一方面,政治决断展现的政治意志,同样托命于国族生存,正如所谓的“体制”必以国族生存为鹄的,方堪托命。在此,实现政治的本质,果断“决断”,其实是在完成双向托付,履行义务,既是启示,也就是天命。经此过程,展现政治热情与政治从业者的理想,不仅表明实施决断、实现政治本质的履约,而且,它凸显的是生存论意义上的国族位格的伟大行为。否则,不啻“抗命”,而且,实为“背约”,表明国家作为政治共同体的分裂之势,最终危及的是生存论意义上的“国族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