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而,1949年“第二共和”,西方人眼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一“红色共产政权”成立之际,适值“冷战”爆发,这使得中国处于一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的封锁与高压之下,意识形态冲突、地缘政治角力与东西文明扞格混合一体,“反华”与“反共”遂搅成一团。它实际上造成了一个后果,即人民共和国不期然间担当起受难者形象,身处角斗士位置,反赋予了“红色共产政权”以存在的根据。正如“一战”后英法的贪婪和残暴催逼出日尔曼的强烈民族主义,其实参与缔造了德国法西斯,西方列强在“二战”后的围堵,恰恰为“红色共产政权”的存续提供了依据。好比说,村庄或者街道,“联防队”的存在总是要以此地经常发生案件为必需。倘若几十年来太平无事,甚至连随地吐痰都不曾发生,那要联防队员干什么呢?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与功用了。恰恰昨天张家被偷了,前天李家被抢了,又有阿飞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追逐良家女子,致使鸡飞狗跳,此时此地,彼时彼刻,人们才会意识到并且乐于承认,“联防队很必要,联防队员真的很重要”。所以,恰恰是世界性的冷战这一严峻形势,反而使得“第二共和”政体获得了存在的根据和理由。这就相当于1937年,日本鬼子打到中国,给予国共内战中快要崩盘的那个武装力量以喘息之机。传说周总理还是毛主席,1972年接见来华访问的日相田中角荣,说是“谢谢你们”。故事真伪撇一边,道理则是地道的。
其间徜徉的一个不可避免的思路,可能也是一种历史逻辑就是,如果说为了使得救亡有效,应对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挑战有效,中国才想到了制度建设问题的话,那么,晚近的改革开放,一如前两次的改革开放,{2}恰恰是因为“应战”能力有限,故尔,为了增强能力,获得看家本领,所以才会被迫改革开放。毕竟,“救国”之后还需“建国”,而且,更主要地在于“建国”,使得改革开放势在必行。同时,资本主义的全球化调整了行事方式,不是以“消灭”对方,而且以将对方纳入既定议程的方式,来行统合之实。这也使得“被统合”者遭受“颠覆”的担忧有所纾解,而使得启动“改革开放”成为可能。也许,愈是“封锁”与“围堵”,巩固之心愈切,反倒形成了僵局。看看今天的北韩,其情其势,一目了然。但是,它们无一能够与那个叫做民主法治的人间制序兼容,也是明摆着的事。今天中国一度被称作“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赋名与受名双方,好像都为此发明沾沾自喜,各怀盘算,但其实讲述的不过就是“纳入既定议程”这件事而已,老套的西洋“国家理性”(raisond’état)那一套而已。而这,也有助于说明中国一时民主不起来,但终究有望民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