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伯格里。他就真的在为耶稣服务吗?当医生、办学校,如此世俗;当然,推而广之,爱一切人爱人的一切是基督教的精神,那么这些也算。但他本职上的“业绩”却十分黯淡——几乎是没有教徒,跟他走的人不是因为福音书,而是因为教科书。或许正是因为伯格里身在一个近乎于荒郊野地的石门坎,不单信息不畅产生了蒙蔽,而且同行竞争较少,他很可能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根本不了解,傻乎乎(丝毫不带贬义)地工作着——尽管已和来时的目的相去甚远。从这些,我们也不说出伯格里道德上就真比别的那些人有优势,尽管他可能更有耐心,但耐心算一种道德吗?可见,他是机会型地被我们后代人认同了。
二
我这样的解释很容易被人理解成是一种为侵略者的辩护词,和为道德楷模的翻案状,其实不是。因为我的反驳焦点集中在的是伯格里所做的源自内心真正的信仰或者道德高尚,以及与之相反的传教士的所为。我关心的是当中的为什么这个事实,而不是这个价值判断出的结果。并且,我论证的不是伯格里值不值得得肯定,而是我们得明白肯定的到底是什么。我也并不鼓吹信仰,而是要努力弄明白在当今社会谈信仰的道理在哪里——信仰一定是内心的实践,你的信仰无法自动生成别人的信仰[9]。
之所以如此认为,在于我并不那么相信社会中的问题让道德去解释足够令人信服。人是被社会关系勾连着的,他的生存、发展,首先制约的是这张实实在在的利益网,而不会是飘渺无定的信仰或者道德。试举一例,在今天看来对妇女身心严重摧残的裹小脚。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一提及之无不深恶痛绝,很是一副想为古代千千万万妇女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道德姿态。请注意,这里的道德是今天的道德,是建构在社会大分工,妇女不再需要做繁重体力活,因此可以在机会上和男人共持半边天的经济社会基础上的道德——然而,这种唯道德理论是上帝观点,它假定的是今天的社会已经穷尽了人类发展之可能,今天的道德具有终极性。这太抽象了,也就太不靠谱了,它存在着的严重的理论缺陷难以解释这样的疑惑:第一,为什么裹脚了近一千年,我们的前人(主要是男人)难道都是坏蛋或者笨蛋而没有发现其中弊病,就我们今人高尚或者智慧?第二,为什么既然裹脚那么痛苦,女人们还要“前赴后继”,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10]存在如此之久远?那种把问题归结到“父权下女人的血泪史”[11]的提法,其实很不负责任,因为我们大致仍然要承认“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过去的日子里还是事实,小姐闺房并不是非法拘禁,从古代戏曲中了解到的小姐们在闺房中的去世往往是因为相思过度,而并不是因为单纯地在那儿生活着[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