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怕牛,越和牛打交道。推完粪,不久要耕地耙地了,又要用牛。要命的是,通常用两头牛,一公一母。这个时节,要联系搭伙的人。你家有公牛他家有母牛,这样的合作,记得叫“割锯”。用牛耕地,苦了牛。开春耕地,未必化冻,地结实得很,硬是用两头牛的力气用犁子犁开。但也许是因为公母搭配,牛干起活来也很带劲,每次放工牵牛回家,也没了往日的那种心惊和胆战。犁完之后还要耙,就是把地整平。耙地是很好玩的,牛拉耙,人压耙。大人站在耙上,小孩蹲在耙上,两头牛拉着耙走,来来回回,看着耙齿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的一道道印痕,仿佛大海中荡漾着的一段段波涛。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坐轮船的时候,就立刻忆起了当年牛拉的耙和耙拉的我。
点米
种花生和玉米的时候,有人锄窝,有人点种子,也叫“点米”。玉米是主要口粮,磨了面子做了糊子摊煎饼,种不好无收成,来年就会没得吃饿肚子。所以,种玉米就格外谨慎,似乎都是大人的活,我倒没多少印象了。记忆最深的,就数种花生了。花生在我们那里,不叫花生,叫“果子”,果子米是花生的种子。种花生的时候,大人用铁锹除土,小孩挎一个小篮子,或小筐子,或小箢子,把果子米放到土窝里,大人再用铁锹除土埋好。比起推粪拉车子,点果子米这个活真是好极了。在没有玩具的那些日子,花生可以成为孩子的玩具。大人锄个窝,小孩把花生米点进去,一窝一窝,一颗一颗,来来回回,一行一行,一片一片,多好玩啊。点果子米通常是点两粒,多了或是少了,会被大人说的。一过年就盼春暖花开,盼着种果子。“一个窝两粒米,两颗花生睡一起。地是床土是被,我是哥哥你是妹。”这是我为点果子米编织的主题歌,想想就是这么回事,两粒花生相亲相伴,裹在软软的土里,聊聊天说说话,无烦无忧也没什么牵挂,不过多久就发芽破土,来到一个光明的世界,开花,结果。
花生于我不仅是玩具,更是一种可口的零食。小时候没有零食吃,能当零食吃的无非就是自家的农产品。秋天里的地瓜,从地里扒出来就能啃,要是在火堆里烧一烧,那就是城里卖的烤红薯了,吃上去那个香,就甭提了。入冬以后,萝卜、白菜就长成可以吃了。从菜园里挖出一个萝卜,连皮带瓤一会工夫就“佛”上一个。白菜也是,菜帮子甜滋滋的,菜心更是娇嫩入口。还有那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薅下一把就往嘴里捣,纯正原生态的,一口的韭菜味,保证不拉肚子。口味更重的,当属大葱大蒜,漂亮诱人的葱白,真叫人口水直流,咬一口甜不辣及的,呛得鼻子迅速皱成一个核桃,但还是禁不住再去咬上第二口。最刺激的,就是抱定一段葱白,不停地咬,直到全部送入嘴里,再闭上眼、张大口,发出最爽的叫声,也许才算是吃葱的最高境界。对了,还有桑葚子。小时候家家户户养蚕,山上满是桑树,桑葚熟了的时候,爬到桑树上摘桑葚,坐在树叉上吃够了,再摘一些揣在布兜里,回家送给大人,就当是孝顺一回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