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与天地融和,信守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田,呼吸泥土清香、享受青山绿水之乐的,而不是掠夺资源,用钢筋水泥筑起工作坊或巢居,在半空中的封闭盒子里走动、劳作、休息和睡觉,为了消费而消费,并不断地由此释放垃圾、污水、浓烟、尾气的。
这种生活样式或许只能在理想的彼岸,即便在中国传统农耕社会之中,也只是在《桃花源记》中作为“言辞的仙乡”而存在。然而,它毕竟是令人悠然神往的,是值得守望的。这种意义上的“故乡”,它不属于农民、乡民所独有,它属于所有人包括城市人。城市人在购房时关注绿化,在办公室里哪怕摆上一株小小的仙人掌,假日时热情于郊游、农家饭,对美轮美奂的风景摄影(甚至是经过“美容”处理的)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凡此种种,不都在展示扎根于内心深处的那个“故乡”吗?
因是之故,当十年砍柴们在“去国怀乡、却感极而悲”地叙说着他们家乡的变化时:农田干涸、杂草丛生;草原沙化、鼠害肆行;老弱病残、了无生气;满村狗跑、看家护院;寡廉鲜耻、惟利是图;地痞流氓、鱼肉乡里;嫖赌黄毒、伺机蔓延;官商合谋、掠夺资源;大兴土木、盲目开发;……,谁能不为之动容呢?
或许,它们并非中国农村的全貌,或许,它们只是局部地发生着。然而,当这样的变化越来越多地被记录下来、发表于网上时,又有谁能像“局外人”似地、漠然地说:自己的“故乡”还没有沦陷?这已经不仅仅是农村生存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的沦陷了,这更是一种温情的生活样式、行为准则、伦理道义、生存价值的沦陷了。假如听任这样的沦陷继续下去、扩张下去——或许是危言耸听,那么,9亿农民居住的农村,会以怎样的态势包围城市呢,最终又会给整个民族带来什么呢?
为什么会沦陷?
故乡的沦陷,不是偶然的,但也不是哪个占卜家,可以从水晶球或者天象之中预测到的。
从近处着眼,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过程,是工业化、城市化不断深入、城镇就业机会大幅增长的过程,而城乡生活的二元格局和收入差距,吸引并造就了一支庞大的、青壮年农民工队伍(2004年全国人口统计,约有1.66亿农村户籍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他们无疑给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劳动力资源,却也同时在离土进城的步伐之后,留下了以老人、妇女、儿童为主的“空巢村”。
于是,农田或者荒芜,或者转包给他人耕种,农业生产能力下降;家庭不稳定,农村婚外情和因婚外情产生的刑事案件增多;留守老人、妇女、儿童都不同程度地陷于“情感空巢”;老人养老、儿童教育,也都日益成为严重问题,尤其是空巢孩子的性格趋于内向、孤僻、任性、冷漠;而由老弱病残者组成的社会治安力量,更是难以抵御盗贼乃至黑恶势力的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