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笔记之一:两种表情的围观
杨文昭
【全文】
二月二十三日,农历正月二十九,晴,宜祭祀、沐浴、裁衣;忌安葬、伐木、作梁。
今天的任务是执行拘留。被执行对象扰乱国家正常的生产建设,被裁决拘留十天,已告知。临行前,我在局里领了几副手铐,都是新的。在去的途中,我细细地擦拭着这些手铐(通常新手铐都是镐了油的,以防生锈),那种感觉颇有点杀手在执行行动之前擦枪的感觉,我莫名其妙的笑了。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当我走进被拘留人家里的那一刻自己确实有些紧张,即便以往的性格比较淡定,我还是担心要是他反抗我该先出左边怀里的武器还是右边怀里的武器。
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正月行将结束,新闻上说国际金融危机正在全球肆虐,可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浑然不觉,好多人依然围在村子的十字路口晒太阳,每天这个时候再稍带一包烟草,吞云吐雾的时候谈论谈论国家大事和左邻右舍的琐事及人品,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可是三辆警车的到来打破了这种沉寂,警车也变成了围观的对象。就在路人面无表情的围观中,我们到达了拘留对象的家里。过程居然异常顺利,事先准备的武器全没用上。或许对这些只谙世事而不懂世情的村民来说,面对警察和手铐他们心中只有恐惧。之后我们又在村民的围观中离开了,拘留对象在警车中坦白:在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全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傻到和国家作对呢?这种事是连以后自己进了祖坟都不敢见先人的事啊!我想,要是每一个触犯国家刑律的人都这样想,那这个社会不知会太平多少!走了二十分钟后,警车回到了镇上的派出所,调整一下就回县公安局。这个镇上今天有集,人挺多的,然而当我们的警车再次从派出所离出来的时候,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几乎集市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派出所门口,夹道观望着我们,他们当中,有年轻力壮的青年,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子。观望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长街上还没有完。与上次面无表情的围观不同,这次人们是在笑着指点着围观。
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惶恐,我的心开始颤抖:在一个还没有完成现代文明启蒙的国度里,代表着现代文明的法律必然遭受会大众的围观,而我们这次执法活动,正好给了大众一次围观的机会。更进一步讲,他们围观的并不是警车,而是警车所表示的现代国家的专制者手中的权力。这不只是蒙昧对文明的围观,更是未启蒙者在现代社会之中所代表的弱势群体对现代文明所创造的强势群体的围观,虽然在质量上不足以构成威胁,但在数量上却蔚为可观。处于满街民众眼光之下的我,不知所措了,那些拼命想把眼睛挤进来的人们,他们到底想看到什么?看谁被“逮”了,还是看他长得什么样子,还是看自己认不认识被“逮”的人?总之,无论围观的结果如何,这群人以后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实中的法律,在广大的农村或许只能是“谈资”。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依然想不通:面对法律,人们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反应?一种面无表情,另一种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