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离吕贝克境内的特拉门德港还有半天的航程时,那位船长根据风俗开始结帐,然后那位被选举出来的仲裁者作如下卸任演说:
“这些日子里,无论在船上发生过什么,每个人都应该谅解他的同伴,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让它们随风而去,我本人也很乐意这样做;因为,无论我和我的助手们曾给大家带来过什么不便,那都是为了审判和正义的需要而必须做的。因此,我恳求大家和每一个人,看在我们所做出的诚实的审判的份儿上,让我们每个人丢掉对其他人所可能有过的敌意,并且发誓不再以恶意的态度回想那些往事。然而,如果任何人认为任何事判决不公,他就尽管放言直说,趁我们现在还可以讨论它;就我本人而言,我将竭尽全力澄清有关争端,不留任何遗憾。否则,他可遵循那个从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风俗,尽可向特拉门德港的地方当局提起诉讼,在日落前讨回自己的公道。希望上帝此时能够听到我的表白,在我未来的航程里继续赐予我好运,健康,以及其他福祉;与此同时,我也真诚地祝愿所有的人得到这些恩赐。”然后所有的人都拿起盐和面包,以示真诚的宽恕与和解。
在罗马民族史诗《埃涅阿斯纪》中,当罗马始祖埃涅埃斯弃船登陆开始其建城伟业之时,他的船队在神意的干预下被火付之一炬。如果说这一事件象征着一个曾经深受海神波塞东护佑的民族由于战败必须经历一场从海洋到陆地的变形才能获得重生的话,那么五月花号公约的签订这一事件在自然元素意义上的象征却是恰好相反。至于这种曾经悄无声息地飘荡在晦暗不明的海洋上、直到五月花号航船的出现才得以发扬光大的“海洋法”源于何时何地,后人再也弄不清楚了。它的起源也许是出于某种自然的本能,比如惧怕死亡的激情,或许是出于某种诗意的想象和传统,如挪亚方舟的传说以及上帝和以色列人之间的约法传统。【VII】值得注意的是,布拉福特晚年时在其编年史的扉页上添加的一个短短的“绪言”,它用希伯来语写成,后人称其为“希伯来绪言”。【VIII】 其中有这么一段话:“虽然我已经步入老年,但我仍然十分渴望用我自己的眼睛阅读用最古老和神圣的语言写成的东西,里面不仅有上帝的律法和奇迹,还记载了上帝和天使说给远古长老门的话,也有赐给造物的名。其中之精髓我虽然不能悉数领会,但我仍然能够从远处瞥见一二,就像摩西从远处瞥见迦南地一样。”由此可见,布拉福特内心深处曾以摩西自况,而五月花公约的立法行动与旧约中的约法传统实在是血脉相连。
犹太人的先知摩西在进入上帝应许之地迦南之前就死去了,而布拉福特身前也没有看到美国的诞生,余下的事业要由犹太人的总司令约书亚和他的战友们(华盛顿、汉密尔顿等等)来完成了。汉密尔顿将军在《联邦党人文集》的第一篇第一段里所提出的美国“例外论”无论是在修辞风格上还是在实质内容上都承继了犹太人的“选民”观念以及作为其实质内容的约法传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五月花公约这一立法行动乃是《圣经》创世记开篇中所说的“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的最好注脚,从而也是洛克所说的“太初有美洲”的最好注脚。基于此,我们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霍布斯在《利维坦》结尾处所流露出的对于那个所谓的“罗马幽灵”的恐惧 【IX】:被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女王驱赶出境的罗马的幽灵,在中国、日本和印度等贫瘠的“无水之地上来往传道;但谁又能说他们将来不会回来,甚至带回一群比自己更恶的鬼来,进到这打扫干净的屋子里并住在这里,使这儿最后的景况比先前更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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