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与法的区别和联系
卜安淳
【关键词】刑;法;中国法史
【全文】
许慎不慎,把灋(法)解释为刑,这一偏误,流毒深广,为害巨大。
《说文》释“灋”:“灋,刑也。平之如水,从水。廌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廌去。法,今文省。佱,古文。”“灋”被解释为刑(刑罚、施刑),而“廌”成为施刑之兽,犯罪而应受刑罚的“不直者”,由“廌”用角触而去之。因为这能体现刑罚的公平,所以“灋”字有水傍。
《说文》释“廌”:“廌,解廌兽也,似牛一角,古者决讼,令触不直者。象形,从豸省,凡廌之属皆从廌。” 在这一解释中,廌的工具作用又不是用于施刑了,而是用于决讼,廌成了决讼过程中用于辨别是非曲直的神兽。按照这种解释,“灋”字应该是指讼(理设断狱)而非刑(刑罚)。
又,《说文》释“辠”:“辠,犯灋也,从辛自,言辠人蹙鼻苦辛之忧。秦以辠似皇,故改为罪。”依据这一说法,“灋”更不宜解释为刑。刑是犯灋之后应受的处罚,是辠(罪)之应得,是执法者对于犯法获罪者加以惩处;而辠(罪)是指犯灋,灋是犯罪之前即已存在的事物。郝懿行《尔雅义疏》:“辠,古罪字。《说文》云:‘辠,犯法也。’《墨子·经上》篇云:‘罪,犯禁也。’按:犯禁为罪,加之刑罚亦为罪。故《吕览·仲秋》篇云:‘行罪无疑’。高诱注:‘罪,罚也。’”这解释得很明白,罪包括二层含义:一是犯法因而获罪,二是受刑称为受罪(施刑称为加罪)。许慎的解释对辠(罪)的二层义涵不作区分,浑沌模糊,将犯法禁而获罪与受刑罚而苦辛混为一谈,实有望文生义之嫌。
再读《说文》:“笵,法也,从竹氾声,竹简书也。古法有竹刑。”古法有竹刑,但不能说竹刑即是古法或古法即是竹刑。并且,竹刑可能并非上古之物。段玉裁注:“左传曰,郑驷颛[页傍改欠傍]杀邓析而用其竹刑。竹刑者,刑罚科条载于竹简也。”据此可知“竹刑”曾是邓析所作刑律的专名。即使竹刑泛指上古书于竹简的刑事律法,此类竹刑虽属于法,却不应称为笵。段玉裁注:“通俗文曰,规模曰笵。玄应曰,以土曰型,以金曰镕,以木曰模,以竹曰笵。一物材别也。”据此,笵与型、镕、模等相类,都是制作器物的模具,其特别之处在于以竹制成。因此,若笵可释为法,应是方法之法,即制器之法,而非
刑法之法。《说文》释“型”曰:“型,铸器之灋也。从土,声。”可能因为古无“土刑”之说,许氏此处未作牵扯。值得注意,许氏释“笵”是“法”而非“灋”。另,其释“式”曰:“式,法也,从工弋声。”段玉裁注曰:“廌部法作灋。灋,刑也,引伸之义为式,用也。按周礼,八灋八则九式,异其文。注曰:则亦法也。式谓用财之节度。”法、灋异文并列,实是古籍所常见,从清代阮元主持校刻之宋本《十三经注疏》来看,《尔雅》中“法”皆不写成“灋”,其他十二经中往往“法”“灋”互见。所以《说文》“法,今文省”之说,可以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