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上谁最大？
吴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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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19日《东方今报》报道，郑州市民焦女士等7人状告郑州市建委“行政不作为”一案日前在中原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几名记者在法官的批准下参与旁听。庭审中居然出现这样怪诞的一幕：被告席上的代理人大声呵斥旁听记者：“你出去！”随后对记者出言不逊：“你不就是个记者嘛！”，甚至还质问法官为何让记者旁听。一位旁听人员感慨地说：“‘当官的’真厉害，真不把我们普通老百姓放在眼里。”如果以上报道属实，那该案的行政诉讼被告何止是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连法官都不放在眼里呢！姑且不论本案实体问题的是非曲直，仅从程序上面审视这似乎并不陌生的一幕，就可以隐约窥见司法的尴尬。
法庭审判是人民法院代表国家行使审判权的重要活动。为保证法庭审判的顺利进行，开庭前书记员都要当庭宣读法庭纪律，禁止有人违反法庭纪律，扰乱法庭秩序。1994年施行的《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第七条规定：“诉讼参与人应当遵守法庭规则，维护法庭秩序，不得喧哗、吵闹；发言、陈述和辩论，须经审判长或者独任审判员许可。”也就是说，没有法官的许可，诉讼参与人不能对旁听者发表意见。该规则第十一条还规定，“对于违反法庭规则的人，审判长或者独任审判员可以口头警告、训诫，也可以没收录音、录像和摄影器材，责令退出法庭或者经院长批准予以罚款、拘留。”可是，在本案中，我们看到的不是法官对违反法庭规则的被告代理人的警告和训诫，而是被告代理人对法官的质问。看官真就不明白了，在法庭上，到底谁是老大啊？
理论上说，诉讼两造纷争，诉诸法院，法院具有裁判权，法官对法庭也拥有绝对的指挥权，法官应该是老大。可惜事实上法官不是“官”，行政诉讼的被告才是“官”，法官的权威在这个特殊的被告面前总要矮半截。这并非本人的臆断。我之所以所本文的案例“并不陌生”，是有根据的。2005年8月24日《江南时报》的报道引南京市建邺区法院陈佑松院长的话说，“近年来，干扰法庭审判活动、妨碍法庭秩序的现象不断增多。特别是在行政诉讼案件中，被告不遵守法庭纪律，法官受到言语攻击和纠缠，甚至当事人当着法官的面撕掉判决书等现象时有发生。这种藐视法庭的行为不仅干扰了司法审判正常进行，严重损害了法官的威信，而且也损害了司法的权威性和社会的法治秩序。”南京市白下区人民法院行政庭庭长王燕静也对记者坦陈，在处理行政诉讼案件时，藐视法庭、藐视法官的现象时有发生，但是法官大多只是做些思想工作，“很少用”司法拘留、罚款等措施。看来，法官对于行政诉讼中违反法庭秩序的现象，也颇为无奈。
为何偏偏是行政诉讼中藐视法庭的情形最严重，刑事诉讼或民事诉讼的当事人怎么就没有如此嚣张？为什么对于行政诉讼被告的破坏法庭秩序行为，法官会下不了手？个中原因，恐怕跟被告人的特殊背景有关系。行政诉讼被告人通常都为当地行政机关，虽然没有生杀予夺大权，也是手握关涉普通百姓之生计的柄杖，习惯了相对人看其脸色，听其训斥，遵其处分，其“官本位”的角色要突然之间转移到“被告人”的角色上来，似乎有点心理障碍。而法官虽然形式上为法庭的主宰，但实质上却未必能超脱于当地行政机关的势力范围，无论是福利待遇、升迁考核，还是生活琐事，都难免与眼前的这些官员打交道，“人在屋檐下”，如何可以对父母官行警告、训斥的非礼呢？能制止被告的放肆已属不易，我们何能得陇望蜀，希望以“藐视法庭罪”惩戒呢？在我看来，如果司法没有真正的独立可言，即使在法律中增订“藐视法庭罪”，到时候也是徒具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