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报应主题在影片中并未充分展开。为什么圣皮埃尔岛的居民几乎一边倒地同情尼尔,希望他获得宽恕呢?至少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
第一,尼尔不是故意的,他是在酒醉之下的过失杀人。法律有必要对故意和过失进行区分,因为过失是一种与故意截然不同的罪过形式,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法律对此似乎未加区别对待,显得不通人情,至少对尼尔的判决没有考虑过失方面的因素。
第二,受害人船长库巴是一位孤独的老人,没有妻儿老小,甚至其亲友皆未出场。当地民众没有看见或听到受害人亲友的诉苦与悲愤,时间也让他们逐渐忘却了曲死的冤魂,因而毫无保留地选择站在爱与宽容一边,同情尼尔。国家之所以要惩罚犯罪,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抹平受害人的伤痕,以国家的名义代替其“复仇”,从而切断私人复仇的链条。影片中没有任何受害人的亲友来担当伸冤的控诉方,实际上回避了矛盾的主要方面,消解了犯罪所带来的最激烈的冲突,问题故而变得简单化了,岛民们不必权衡良心而作出艰难的抉择,观众也不必在法律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
宽 容
这部影片的原型,据说源于美国德克萨斯州一位名叫K.F.塔克的未成年少女的故事。她在一次醉酒后犯下了一宗极度残忍的罪行,用斧子将他人砍死。酒醒后,她悔恨不已,积极赎罪,成为监狱里的模范。而在州长乔治•W.布什(美国现任总统之兄)和州大赦委员会决定维持原判并执行死刑之后,美国社会掀起了一场有关生存与死亡、罪过与宽容的迟来的讨论。
塔克、尼尔是否要为一时的莽撞而付出生命之代价?能否给罪犯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数百年来有无数关于死刑存废的论争,如今废除死刑运动在国际范围内已蓬勃发展。姑且不论死刑之存废,至少有一点可以断言:法律应当珍惜生命,体现宽容和怜悯之情。正如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借神父之口对冉•阿让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会犯错误的,只有上帝才会永远正确。”因此,好的法律应兼具惩罚与宽恕的张力。正义不仅仅呼唤报应,它也要求稍当情形下的和解与宽容。
但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人类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和宽容吗?什么情况下可以宽容?通过何种机制达成谅解和宽容?谁来宽容?
受害者或其亲属可与犯罪人达成和解,古代法律制度的发展就普遍呈现了从复仇向赎罪金的演化。当公权力逐渐强大时,刑事和解逐渐被禁止,即便是受害人通常也没有权力宽容犯罪,对犯罪的处理专属于国家垄断。19世纪中叶的法兰西政治动荡,国家实施严刑峻法亦在预料之中。普通民众对待犯罪和罪犯的看法,于案件处理的影响之大小,则取决于司法民主性的程度。并不是民众宽恕了罪犯,法律就会网开一面,法律的面孔往往是冷冰冰的。正如圣皮埃尔岛的居民对尼尔深表同情,但法兰西的法律却未施加任何怜悯之情。尼尔杀了人,法律也在杀人,只不过前者是犯罪,而后者则是正义,尽管它们同样地消灭生命,制造寡妇。法律冷冰冰的面孔,美其名曰“法律理性”,而以形式理性为特征的现代法律不免会带来机械和僵化。法院既已裁判尼尔杀人罪成立,判决就具有法律效力,应严格执行。上尉拒不执行裁决,也构成犯罪,依据当时的法律被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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