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地方主义与中国的宪政转型
王怡
【关键词】地方主义 宪政
【全文】
一、发现一个地方
在我的词典里面,地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词汇,仅次于自由和民主,有一个歌叫“在那遥远的地方”,在我们传统的文化价值和制度里面,有一个很糟糕的东西,梁漱溟先生曾说过,在中国个人永远不被发现。换这个我最喜欢的词,就是在中国地方永远不被发现。地方这个词,哪怕这个地方就是你伸手触及你站立的地方,也是遥远的地方,因为它不被发现。在这种文化的格局里面,包括我们的情感方向是在这样一种格局中被塑造出来的,所以对自己的家乡,对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不需要伸手就可以触摸的土地,往往却是遥远的,往往在政治上只是被统治被管制的客体,而不是主体。是在我们的文化上被遗忘的角落,在我们的情感上也是被忽略的,以前我曾很不客气的批评人,说有些人自己家里的房子被拆迁了,他不发脾气。听说台湾人要独立了,就气得晚上睡不着觉,这是一种什么心理。这就象那句歌词唱的,“在那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是崇高的,跟他紧密相连的地方反而很抽象,这是违反人性的。中国的民主化,不是从中南海开始的一种民主化,而是在我们的情感当中,在社会文化上,在政治上,重新去发现一个地方,重新去建立、建设一个地方。
地方主义就是扩大的个人主义,胡适先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曾经对学生们这样讲过,你们为自己争人格就是为国家争国格,在民国初年有所谓“省界意识”的说法,也是被批判的,说是破坏大一统,破坏国家凝聚力的负面的地方意识。清末民初的时候,各省有很多刊物,叫做新四川、新广东、新湖南等等。没有一个新四川,怎么可能有一个新中国呢?他们当时发现你如果要爱国的话,你首先要爱自己的家乡,你首先要有一个新的四川,新的湖南,新的广东,你将来才可能有一个新的中国。这是当时提出的地方主义的新的路径。你是经过了一百年,这也是今天中国宪政民主要走的道路。所以我有一个非常顽固的看法,我是一个地方主义者,我也是一个共和主义者,我认为如果我的家乡如果不是一个共和的状态,我的国家就不可能是一个共和的状态,四川不是一个民主的四川,中国就一定不会是一个民主的中国,四川人如果不在政治上被彰显出来,中国人就不可能在政治上被彰显出来。
梁启超在清末曾经说过一句话,中国自古以来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把地方这个词带进来也是一样的。中国人自古以来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地方。甚至直到今天还是这个思维。想要民主化的人,老是把眼睛盯着中南海的动向,政治局的变化。对中国的民主在民间,在地方,对这样一种思路没有信心。前不久巴金去世,很多人谈到巴金早年的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有两个倾向,一个方面无政府主义与左翼的思想之间是有联系的,我们更多的可能是从这个方面看无政府主义,说无政府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有很多的联系,这也是巴金先生从早年的无政府主义最后走入共产主义的原因。但是,无政府主义和右翼思想也有很深的关联,比如说反对中央集权,巴枯宁,就是巴金的巴,他在反对中央集权上是最激烈的,是思想史上对中央集权进行了最深刻批判的思想家之一。对无政府主义我们也有很多的误解,也是一个彻底的贬义词,以为无政府主义的状态就是混乱的,意味着无序。其实无政府主义提倡的是一种完全的社区自治,一种群龙无首的秩序。在民国初年的时候,在辛亥革命以后,从民国9年到15年,是联省自治的状态。四川和湖南是当时联省自治中最重要的两个省份。我没找到当年巴金对联省自治运动的看法,但当时绝大部分受到无政府主义影响的人,几乎都清一色主张地方自治、反对中央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