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者、思想者(代序)
谢晖
【关键词】无
【全文】
大脑为思想而存在
就像手脚为行动而存在一般
——题记
老早就想趁着旧世纪将逝,新世纪将临之际,对自己以往的学术活动作出一些必要的总结,但及至动笔,又每每被他事所困扰,不得毕其功于一役。感谢张波君从电话那头传来了本书将获准出版的信息,又使我重拾起这一念头。
一
1964年2月7日,我出生在陇东一个偏僻的名叫谢家坪的自然村。我想,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写到它,也许这个藏在深山人难识的小村庄(我1981年离开的那会儿只有20户人家,百十来位人口)还上不了国家正式的出版物呢!在那里生活了接近17年,至今仍闭起眼睛,它周遭的山形水势,自然清晰地袭入我脑。
那是一个穷苦的地方,小时候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出去讨饭,最幸福的事情则莫过于当讨要来一两麻袋干馍馍,并从东山上高喊着家里人来接时的喜悦。然而,毕竟,在它的方方圆圆,曾经出过教人结网渔猎的伏羲(当然,那只是传说中的故事,但和当下浙江、陕西、湖南、山东一带往往将传说中的故事当作真实看待,甚至以之为“招商引资”之诱饵相比,吾乡人实在太土太“歉抑”)、出过“虎视何雄哉”的秦始皇、出过“龙城飞将”李广、出过蜀汉辅佑姜维、出过大唐帝国的天子们,出过“富贵于我如浮云”的李白……直至清末,还出过不怕头颅落地,力主诛杀李鸿章的“铁项”朝臣安维峻。
所以,即使如今它的模样变得大多是荒山秃岭,我们在那块土地上长大的人们还是深深感受到它的人杰地灵之伟俊(如今,我可以自夸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以省级区划为界,除西藏、海南和台湾未去,其它都曾涉足。我也发现,不论走到哪里,都以“人杰地灵”来美化本地。相比较而言,在这方面,吾乡人也要“迟钝”得多)。去过当地农家的人,大概会有这样的记忆,在那里,即使家里穷得叮当响、即使自己目不识丁,但如果在家里的“厅堂”能挂一幅文人的字画,则为无尚荣光的事。
我不敢说这就是当下先锋文人们所讲的人文精神,但在我眼里,它不失为弥漫于吾乡人们意识世界中的人文气息。正是这种气息的浸染,我们那个小山村在恢复高考制度之前,就有多位大学生。恢复高考制度以来,也至少有近十位学子走入高校大门,接受深造。也正是这种气息的感染,我从小就受到学习光荣、知识伟大的熏陶。
我的父母未曾上学,七位兄姊中也只有二哥接受过初等教育,拿到过一张初中毕业文凭。但就这样一个缺乏文化教育的家庭,并没有放弃对我学习的期望。父亲虽然只字不识,但他对读书人的尊重和喜爱常常溢于言表。据说我未曾谋面的大伯曾是乡学的老师,也曾教过私塾。每每谈到他,父亲脸上就洋溢着幸福感和自豪感。虽然,他缺乏识书断句的能力,但老人家因善良的处世为人、顾全大局的待人接物以及关注经验,能给后生们的农事活动以言传身教的实践智慧,得到了乡邻们的普遍尊重和爱戴。我是家中的“老生胎”(吾乡长辈对其最后一个孩子的昵称),及至我成长的时候,父亲为了操劳一大家子人的生计,每年春节前后,总要远赴青海、甘肃西部一些地方讨饭。有一年,在来回的路上,终因偷偷搭乘的货车难以抵御凛冽的寒风而得伤寒。此后,一旦冬日到来,便成天咳嗽不止(1982年腊月12日,慈父终因此症不治而离开他一生呵护的孩子们。令他高兴的是:在去世之前,他所有的孩子们,特别是远在外地、多年未归的三姐在家里人不便给她传递消息的情况下,突然回到家,令大家在担心、悲伤的日子里喜出望外。我则在西安接连两天梦见慈父仙逝。这两天,习惯早起的我却把头闷在被窝、卧床不起。连着两天如此,同舍从未见过。当他们好奇地揭开我的被子时,我则泪流满面,哽咽着告知详情。当天下午,就接家中电报:“父亲病危,速归。”第二天傍晚七时左右,我一回到家,就直扑父亲身边。老人家抬头看了看我,说:“孩子,我等着你回来。”接着,我用从西安买来的茶叶炖了他最爱喝的“罐罐茶”,削了他最爱吃的雪梨,还喂了块他以前未曾见过的蛋糕。茶,他喝了半杯;梨,也吃了半牙;那一小块蛋糕,则全吃了下去。随后,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孩子,你乏(累)了,去东面(房)缓(歇)一会。等到你来了,我也就放心走了。好好学习,好好孝敬你妈。”这就是他留给我、也是留给他所有子女的遗言。当夜,慈父就永远离他的儿女而去)。在吾乡,“老生胎”一般都是父母所“昵”爱者。而我则是因病被父亲弃而复得的孩子。小时候父母亲经常告诉我一个惊险而又辛酸的故事:在我不记事的那会儿,身体总是柔弱多病。有一年我疾病缠身,父亲抱着我到二十五华里之外的一个较大的村庄看病。医生经过望闻问切,告知父亲:“赶快抱回家吧,孩子没救了”。于是,他抱着我,疾步饶过一条条山梁、穿过一道道深沟。其中到一个深沟时,我已经浑身乏软、两眼紧闭、连哭闹之力也没了。父亲以为不行了,就把我放在沟中草丛中,他则掉着眼泪艰难地爬上另一座山梁。到了山顶,又不忍心地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沟底,隐约看见放我的那片草丛在动。于是,他又奔跑下山,在草丛中把我捡回家。经父母精心照料,我居然活了过来,后来在他(她)们的悉心教育和热切期待中,我居然能成长为对法学有点发言权的学者。真是人生难料、世事难断。但回想我的成长,孔圣的那句名言:“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似乎能够切中我的经验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