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那些出于自身经济利润不断参与交易的人比没有实际利益的立法者和执法者更加懂得关于市场和利润情势的理性知识。在基于完全相互依赖的市场之经济中,对法律措施之可能和不经意的反馈很大程度上是立法者始料未及的,仅仅因为它们依赖有私人利益的当事人。诚如过去经常发生的情形那样,正是这些有私人利益的当事人千方百计地歪曲法律规范的立法意图,直至将其变为自己的反面。
本文认为,对半自治社会领域的详察有力地表明:那些使内部生成的规则有效的不同过程,也往往是决定国家创制的法律规则之服从或不服从模式的直接力量。同时,本文也主张这样一个方法论观点:半自治社会领域对复杂社会的社会人类学研究而言,同样很好地(par excellence)是一个限定领域的合适方式。它还将指明在农村和城市均可适用人类学调查和观察方法的某种社会场所。根据定义,它也要求注意到与大型社会相关联的问题。这是一个大量现代的方法可以有效综合运用的领域:关系网分析 ;交易分析 ;谈判分析 ;团体组织政策学 ;情境分析和案例扩展法 ;用规范术语所作的公共解释分析 。
半自治社会领域及其边界不是通过它的机构(它可能是一个社团组织,也可能不是),而是通过其活动的特征来加以限定和识别的,即它能够生成规则并且强迫或劝导(人们)对这些规则的服从。故此,一个许多社团组织相互打交道的地方,可能就是一个半自治社会领域。而每个社团组织自身也可能构成一个半自治社会领域。许多这样的领域与其他社会领域按照这种方式连接起来以至形成复杂的链条,更确切地说,个人在相互归属时形成的社会关系网可能被认为无穷无尽的链条的方式。许多不同社会领域相互依存的连接,就形成了复杂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
半自治社会领域的概念强调自治性和孤立性问题,更确切地说,强调自治性和孤立性的缺失,同时也关注生成规则、劝导或强迫服从的能力。正是半自治性问题把该问题的定义与纯粹交往的定义区分开来。巴思(Barth)在他的模型中分析了交往过程中能够生成新的价值和规范的方式 。但是在其所讨论的每一个变迁的情形中,变化链均是在交往领域以外引发的;无论鲱鱼渔民个案中的技术变革,斯瓦特河谷的帕坦人(Swat Pathans)个案中的道路与强制和平,还是伊拉克人口统计方法的变化均是如此。在巴思的这些例子中,正是社会领域发生了最初的变迁之后,交往才产生了新的规范和价值。在巴思的模型里,规则是“演化着的”。它们起源于许多个别的交往与选择,这些个别的交往和选择累积而成为新的规范和价值。毋庸置疑,某些规范确实是按照这种方式发展的,巴思的模式很有用。但规范也通过政府制定,或通过行政决定和司法判决发布,或者按照其他有意的方式由私人机构实施。这些都会对业已具有规则和习俗的半自治社会领域产生冲击。
中央集权政府侵入其管辖范围内的社会领域最常用的一个方法就是通过立法。但是变革性立法或其他导向变迁的企图往往难以到达其预想的目的;而且即使它们全部或部分地达到了目的,它们也常常给自己带来某些出乎计划和意料的结果。出现这些结果,部分地是由于新的法律冲击了正在进行的社会安排,在这些社会安排中具有业已存在的约束性义务的复杂情形。立法往往因具有以明确的方式改变现行社会安排的意图而被通过。但社会安排实际上常又比新法律强大得多。正是对实际结果不容乐观,人们才认为半自治社会领域是人类学的关注点。毋宁说,这是因为自治本性和自我规制性质的研究可能会提供在复杂社会中社会生活进程有价值的信息。
为了阐明这些论点,本文将勾画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领域的轮廓:一个在美国,另一个在当今的非洲。前者是纽约服装行业的一个细小片段。我没有做过服装业的田野调查,其中的资料来自于与此行业相关人员的口述和阅读某些书籍。这里我不想直接讨论服装业这个例证中的变迁问题,因为阐明的目的仅仅是要揭示半自治社会领域如何运行,揭示它所具有的某些内部联系和外部联系,以及全部法律规范、非法规范(illegal norms)和非法律规范(non-legal norms)*在一年左右的活动中是如何相互磨合的。非洲的材料是我于1968至1969年间在对乞力马扎罗山的查加人(Chagga)进行田野调查时收集到的。
信誉服装业中的法律的和非法律的双向义务
在纽约,昂贵的女性成衣生产有如下的分工:服装设计在批发商(jobber)的公司里进行,并通过他的橱窗向零售商们展示成衣,裁剪和制作则是在承包商(contractor)的工厂里实际地完成。有些批发商自己就是设计师,有些须另雇他人。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设计总是在批发商的最后工序中完成的。批发商有时也会开一个小作坊,即生产少量成衣的“内部工场”;但如果他运行得挺好,其内部工场决不会扩大到足以应付所有的生产,所以他还必须额外地利用外部的承包商。有关承包商工厂的观点正是从这里得来的,因为这一部分是我的信息提供者素有联系的行业 。
这一层次的服装贸易非常不稳定,依赖于款式(时尚)的新奇,受制于季节的变化。一阵子可能有过量的活计要做,机器、工人和时间都几乎不够满足某些对特定样式的服装爆涨的要求。而另一阵子,生意则可能十分萧条,活计仅能勉强维持运转。这是一个计件制工作(piecework)的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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