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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社会及其终结 ——秦汉至晚清历史的一种社会学阐释(十五)

  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文之难售,八股之拖累人,亦是人为造成的,即由于人多之累。47 八股本身也难也不难,难是由于其形式容有多种变化,无穷花样、风气会转移,格调也会改变;不难是由于其基本形式并不难于掌握,尤其对确有文学才华而又尚肯努力者是如此。这使中国的科举之学(举业)确实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特点,即同授于一师,同处于一馆就学,花同样的时间学文,水平却可能悬如天壤,鲁钝者即便在私塾多年也仍然只是等于无谓的陪读。48 由于八股所考确实不单纯是一种知识,而主要是一种能力——深入理解经书和巧妙驾驭文字的能力,这就不单纯是靠后天努力就能成就的,而一些勉强习举业者往往在多年努力之后,既放不下架子,又缺乏知识和技艺去从事他业而结果一事无成,这些人就可能由国家升平时的点缀变为国运维艰时的累赘。
  当时的人们要比今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故有“读书种子”和“非读书种子”的种种区别。人们多接受这一事实:不具备某种起码的读书作文的才能,再学也是枉然,而此种才能又非金钱、权力、家庭优越环境或某种其他方面的技艺、才能乃至狡黠、冒险气质所能直接换来,所以常有世家败落,而一些穷乡僻壤赤足读书孩子却屡屡从田间走入书斋,又从书斋走入上层。“通经得仕”、“学古入官”也就有了源远流长的动力。流风所及,传统中国的乡村也有了相当可观的教育,兴学、助学的义举也层出不穷,49 在科举时代,人们的乡土观念也相当浓厚,无论现任官员还是荣归故里的已致仕官员,对本地的文风都相当注意,对已出的人才如数家珍,而对潜在的俊杰则关心扶植,由此遂形成扎根于下的地方文化景观。
  以八股取士的考试确实使文才、学识处于优先的地位,从而使人文学者、风雅之士比其他方面的有才者更为突出,甚至有时堵塞了有其他诸如经商、打仗、技术发明等才能的人上升到最佳位置,这些人只好别寻蹊径,但也不是全无机会。例如宋朝的马仁,他 “十余岁时,其父令就学,辄逃归。又遣於乡校习《孝经》,旬余不识一字。博士鞭笞之,仁夜中独往焚学堂,博士仅以身免。”马仁曾经一度为匪,但后来还是成了将军。又如《太平广记》卷24“萧静之”载:“兰陵萧静之,举进士不第。性颇好道,委书策,绝粒练气,结庐漳水之上,十余年而颜貌枯瘁,齿发凋落。一旦引镜而怒,因迁居邺下,逐市人求什一之利,数年而资用丰足,乃资地葺居。”又宋人王庭珍,他出身于书香门第,一个兄弟已成进士,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当地的著名学者,但他“不喜龌龊为章句书生”,也不想升入府学,因而把学校和学者生活一并抛弃,后来竟也非常善于赚钱。50
  由于各种才华和智力具有相当的关联性,所以,也不是没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才俊之士间从八股之道出。即以清代114个状元论,其中有迷恋天文数学的康熙四十八年状元赵熊诏;有近代最初的矿产实业家、嘉庆七年状元吴廷琛;有近代植物学的先驱,嘉庆二十二年状元吴其浚;有著名的实业家、光绪二十年状元张骞。51 其他如民国时期的总统徐世昌、国务总理熊希龄、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大法官沈钧儒、教育家蔡元培、出版家汪康年、张元济等,也都是从清代进士中走出来的,首任共产党总书记陈独秀也是举人出身。说明从科举中也并非不可能出现代社会意义上的各种人材,只要这些人智力才华确非一般。
  有才者是否容易早得科名?应当说确有相当一批是很早就得了科名的,如周敦颐、张载、朱熹等宋代大儒都是少年即得科名。八股定型以后,如王守仁(1472-1529)早年曾泛滥于词章,并不以“读书登第为第一等事”,52 即便如此,他十八岁始学八股,二年后即在浙江乡试中得举,其后又曾出入于佛老,沉醉于格物,却仍在弘治十二年(1499)二十七岁时即成进士。清代也有一些很早就得科第的人才,如徐元梦、朱珪、彭绍升皆年十八就成进士。徐世昌、谭延闿、沈钧儒,蔡元培等也都是二十几岁就成进士,梁启超十七岁、陈独秀十八岁即中举。
  但自然也有晚得科第的人才,清中叶以前如姜宸英年七十三、查慎行年五十四、沈德潜年六十八方成进士,晚清如张骞也至四十二岁方成进士,还有些人会试不第后索性不再考了,如王闿运。各人文章的风格有不同,而有的风格容易早中,有的风格可能晚中,如王缑山说,举业之文,大抵明润象春,而柔嫩亦象春;畅茂象夏,而秽杂亦象夏;高洁象秋,而萧索亦象秋;老成象冬,而闭塞亦象冬。这四种风格并无高下,各有利弊,但文章得春夏气多者,较容易速售,而得秋冬气多者,又可能久滞。53 但早发者可能迅速枯萎,而久滞者或能持久。有些人善于考小试,做截搭题,动辄得案首,但却难售于乡会试,而有些人(往往是大才)则小试辄不利,如曾国藩小试七次,康有为小试六次方通过,但一旦通过小试,则常乡会试连捷。如江宁邓廷桢少年时屡踬於童试,他读书于瓦官寺,攻苦弥甚,曾於室中拟联以自警云∶“满盘打算,绝无半点生机,饿死不如读死;仔细思量,仍有一条出路,文通即是运通。”结果不久即考上生员,旋举於乡,联捷成进士。54
  还有的不利甚至可能是因为太能而不中规矩,或者太认真,太想在试卷中尽展才华而反而不中,如马世琪以工制举文名於江南,未遇时,某年应乡试题为“渊渊其渊”。马求胜之心太切,不肯轻易落笔,至次日,还没写一个字,时已放牌,举子纷纷出闱,马只好放弃,却口占一诗题於卷曰∶“渊渊其渊实难题,闷煞江南马世琪。一本白卷交还你,状元归去马如飞。”显示出了他的信心。55 确实,只要他们认识到了这种情况,适当调整就不难成功,马至后科即联捷,大魁天下。这还可从另一面的例子反观之,龚自珍、林旭等都是才情豪放之士,但他们得第之文却都是循规蹈矩,如“林旭,生而颖异,其文则绳趋矩步,无一奔放。”56 又有人见到嘉庆乙丑春闱第十房同门录,上有龚自珍闱作,三题为“夏曰校,至小民亲於下”,其小讲云∶“昔者三代之制,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小学学六书九数而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并不怪异,其首、次两艺,气格尤醇简,所以有人说:“此在定庵,盖已俯就绳尺矣。”57 因为在此优先的是中式而不是逞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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