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西里,正义向来都不是来自当局,因此,想要正义的人们总是纷纷奔向绿林好汉组织。如今,黑帮组织仍然在起着这种作用。一到紧要关头,人们总是去向当地的黑帮头头要求帮助。他是他们福利救济工作的负责人,是他们地区管吃管穿还管安插工作的长官,是他们的保护神。[22]
黑帮是这个社会的产物,是那样的正常,那样的合情合理,“迈克尔·考利昂破天荒第一次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像他父亲那样的人,甘愿当盗窃犯和谋杀犯而不愿当合法社会的成员?贫穷、恐惧、越来越苦的日子,这些东西实在大可怕了,对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23]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黑帮的存在,它是由第一社会产生的,是第一社会的产物。
六
法治的限度和边缘。美国社会是个法治社会,它的一切问题几乎都可以转化为法律问题来进行处理,这样的好处是可以简化纠纷的处理。但是我们必须有个警醒,法律常常只是高悬的明镜,是做给人看的,它常常要被击得粉碎。真正起作用的法律是隐形的。小说的一开始就要强烈的暗示意味:
亚美利哥·勃纳瑟拉在纽约第三刑事法庭坐着等待开庭,等待对曾经严重地伤害了他的女儿并企图侮辱他的女儿的罪犯实行法律制裁。法官面容阴森可怕,卷起黑法衣的袖子,像是要对在法官席前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加以严惩似的。他的表情在威严傲睨中显出了冷酷,但是,在这一切表面现象的下面,亚美利哥·勃纳瑟拉却感觉到法庭是在故弄玄虚,然而他还不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24]
审判的结果是,严重的罪犯仅被判3年的教奍院禁闭,并缓期执行,实际上是逍遥法外了。被法官愚弄了的亚美利哥·勃纳瑟才明白,“这场审判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25]法律的严肃性荡然无存,弱者寻求最后救济的机会完全丧失。与正常社会秩序对话的大门被关闭了。结果,绝望产生了;但也并非绝对,一个地方的绝望,会强化寻求从另一个地方获得解决的希望。人心如水,不平的地方肯定要激起波浪,并滋生仇恨。在公力救济不获的地方,在自己又无力进行私力救济的地方,亚美利哥·勃纳瑟滑向了第二社会,“要出这口气,我们就得跪下求求考利昂老头子。”[26] 这是自然的事,入情入理,流洪总会找到自己的出口。
教父维托·考利昂出场了。
相比其他人而言,考利昂是极其重视法律的,家族中的第二号人物黑根既是他的军师,又是他的法律顾问和代理人,教父曾多次说到“一个带着公事包的律师能够比一百个带着枪的强盗诈取更多的财物。”[27] 维托·考利昂收买司法系统的人员也是为了寻求法律的保护,这种政治势力相当于其全部实力的一半,其“衣袋里的法官同擦皮鞋的人衣袋里的零钱一样多。”[28] 教父凭这种特权才可能为其臣民谋利并赢得威望。但这也恰恰是引起其他家族嫉妒的地方,并引来杀身之祸。
教父是在一次次与法律的博弈中来了解法律的,大部分情况下,他胜了,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国王,并“把他本人当作自己的法律,甚至当作自己的上帝”,[29] 第一社会的法律在他的周围筑成了厚厚的一个缓冲的边缘地带。法律是保护有钱人的,不管钱是从哪儿来的;法律是保护强者的,只要他现在仍然是强者;法律是要维护不公平和不平等的,因为法律在任何时候都是保守的势力。
教父有他自己的逻辑,有他自己的法律观念:
“至于咱们的行为,并不对那些权贵势力、政坛上的风云人物负责。这些人擅自决定咱们的生命;这些人对外宣战,希望咱们上前线去保卫他们所占有的东西。谁说咱们应该服从他们所制定的有利于他们而有害于咱们的那一套法律?”[30]
战争来临了,他安然无恙,走私生意蒸蒸日上,他生在他自己筑成的国度,以嘲笑的姿态来观望他所面对的社会的另一面。
因此,老头子有理由对自己的统治感到自豪。他那个世界对宣誓忠于他的人来说是安乐窝。他那个世界以外的那些相信法律和秩序的人们在成百万地死去。[31]
而且,不仅在在他们的那个世界,而且在司法系统内部,法律的道德感和崇高感已完全虚无,甚至异化,任何人,包括警察,都想从法律中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法律已经异化,正义和公平遁身而去,法律成了明火执仗抢劫的工具。
警察相信法律和秩序达到了可笑的天真的程度。他们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胜过民众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法律和秩序归根到底是警察汲取权力的魔泉,汲取个人权力的魔泉。他们对个人权力的珍惜,同所有的人对个人权力的珍惜是一样的。可是,他们对民众,始终有一种郁积的愤感。民众是他们保护的对象,同时又是他们掠夺的对象。[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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