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的抹香鲸
陈学超
【关键词】福柯 权利 权力 弱势群体
【全文】
陈学超(南京大学法学院,210093)
尼采说上帝死了。福柯说人死了。
有学者认为福柯思想经历三个阶段,即:主体哲学阶段、反主体哲学阶段和返回主体哲学阶段。福柯自始至终都是反主体主义的:在50和60年代初,他批判作为理性主义的主体,具有存在主义特征;在60和70年代与存在主义决裂,批判人类学主体主义;在80年代倡导人类主体是社会历史的产物。[1]随着福柯对主体的消解,法律一政治话语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取而代之的是对历史一政治话语的颂扬。福柯的文字确实摒弃了霍布斯式的言说,但福柯的目光所向何方仍是值得探究的。福柯在法兰西学院作为思想体系史教授的演讲中提到:“我使自己有点像一头跃出水面的抹香鲸,留下一串稍纵即逝的泡沫,让人相信,使人相信,人们也愿意相信,也可能使人们自己实际上相信,在水下面有一条人们不再看得到的抹香鲸,它不再受任何人的觉察和监视,在那里,这条抹香鲸鲸走着一条深深的前后一致和深思熟虑的道路。”[2]我们以为权利是福柯这个思想家所关注的问题之一,而在疯癫、诊所、监狱、权力、性等话语符号的网络之间挖掘出有关权利的字词则一定是福柯所不能认同的,福柯的谱系学方法运用正是对其书写的碎片被重新编码这种危险的抵制[3]。福柯是狡黠的,正是其防人之先的警告使得人们发现那只水下抹香鲸的可能通途被遮拦住了。顶着“编码”的不好名声,我们探讨福柯权利法法哲学思想对靠近福柯思想深处或许未必不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吧。
关注弱势权利主体
疯人。在权利的现代性法律理论里,疯人作为一般主体之一部并没有得到凸显,疯人的权利得到认真关怀和尊重似是勿庸置疑的。但疯人毕竟是异于常人的,与理性的对峙导致他们获得手段的缺失,疯人由此滑向了权利主体的边缘。深邃敏锐的福柯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一点,同时他亦深知如果仅是直白地呼吁对疯人格外重视,无疑是现代性话语的强调而已。因此福柯的文字里没有自然法的说教:疯人平等地拥有权利。振聋发聩地引发人们对疯人的思考才是福柯努力之所在,福柯引述了帕斯卡的话:“人类必然会疯癫到这种地步,即不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4]福柯在描述“愚人船”现象时,极富文采的字眼里流露出了对疯人的关切:“疯人被困在船上,无处逃循。他被送到千支百叉的江河上或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给脱离尘世的、不可捉摸的命运。他成了最自由、最开放的地方的囚徒:被牢牢束缚有无数去向的路口。他是最典型人生旅客,是旅行的囚徒。他将去的地方是未知的,正如他一旦下了船,人们不知他来自何方。只有在两个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当中的不毛之地里,才有他的真理和他的故乡。”[5]我们以为疯人在福柯眼里是弱势群体的表征,被排斥在这个有形教会社会之外的不仅是麻风病人。福柯说,麻风病和麻风病人从人们记忆中退隐后却留下了排斥的方法,贫苦流民、罪犯和精神错乱者将接替麻风病人的角色。[6]福柯让我们记住论及了疯癫在欧洲文化中的意象性,疯癫具有独特的魅力并使人迷恋,甚至由此而进入了一个道德的领域。福柯借势区分了浪漫、狂妄自大、正义惩罪、绝望情欲四种疯癫。在福柯的导引之下,我们逐渐走近并辨清了主体边缘的疯人。仅是如此福并不满足,他的魔杖还在继续挥舞——他要在自恃理性的们的心灵上打上疯癫的烙印。疯癫在禁闭的城堡里听命于理性受制于道德戒律,在漫漫黑夜中度日。[7]福柯描述了疯癫的具体形态:躁狂症、忧郁症;歇斯底里和疑病症等,福柯诡谲的语言里有勾起自诩理性人们重新审视疯癫的企图。福柯给了理性一记闷棍,他认为疯癫的兽性更具有巨大启示力量,并作为一种新的教训:“正如基督的死使死亡变得圣洁,最充分体现兽性的疯癫也同样因此而变的圣洁。”[8]通对激情与谵妄的分析,福柯进一写到:“虽然疯癫是无理性,但是对疯癫的理性把握永远是可能和必要的。”[9]至此我们可以反问:在福柯的视界里,疯人怎能居于权利主体的边缘?福柯的目光是很犀利的,他驳斥了18世纪对禁闭的政治批判,认为它使疯癫比以前更紧密地与其联系在一起了。[10]政治批判不是沿着解放病人的方向,也不是让人们对精神错乱者投入更多地仁爱或医学关注的。究其根本,政治批判对非理性的态度仍是一个顽固的桎梏。解放病人必须解放非理性。福柯认为皮内尔式的精神病院只是整肃道德和社会谴责的工具,弗洛伊德更是重新组合了疯人院的各种权力,将它们集中到医生手里使其扩展到极至。于此情形之下,荷尔德林、奈瓦尔、尼采、阿尔托这些艺术作品就成了非理性呐喊反抗的典范了。尽管疯癫是与艺术作品共始终的,理性还是不得不作出妥协:凡是有艺术作品得地方就不会有疯癫。[11]疯人(非理性人)就这样福柯证明他们同样可以和自诩的理性人一样享有同等的被关注的权利主体地位了。疯人只是福柯从权利主体边缘拉回到舞台上的一部分角色而己,弱势群体的外延无疑还很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