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产阶级革命中,当人们试图给专断的国家权力套上“笼头”时,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自然法思想,而教徒在传播这些思想时不仅不遗余力,所宣讲的教义几乎都是洛克《政府论》中的内容,似乎上帝与自然法之间只是名称不同而已。一位教士主张,“自然的声音乃是上帝的声音”,另一位教士认为,“理性就等于上帝的声音”,还有一位教士宣扬,“基督教确认了自然法”。这种自然神论的观点,内容是自然法的,形式却是宗教的。在不公开侮辱上帝名声的前提下,上帝将自然法带到每个人的心中,并听任理性抢占启示的地盘。[22]
这一高级法观念直接指导了限制国家权力保障个人自由的美国宪法的诞生。长久以来,人们便主张将“高级法”予以阐明并载诸文件,使它明确易解,便于实施。这一工作最终由英国殖民地的美国人民付诸实施,并使美国联邦
宪法成为对世界其他国家或地区产生深刻影响的
宪法模式。在这部
宪法中,修正案第
九条颇值得注意。这一条规定:不得因本
宪法只列举某些权利,而认为人民所保留的其他权利可以被取消或轻视。这意味着成文
宪法只是对一些原则的表述而已,而这些原则则是对更高级法的阐明。爱德华·S·考文说,第九条极好地阐述了上述理论,即“某些关于权利和正义的特定原则……是永恒不变的。相对于这些原则而言,当人法除某些不相关的情况而有资格受到普遍遵行时,它只不过是这些原则的纪录或摹本……”[23]哈耶克同样认为成文
宪法的出现反映了人们对先在的“高级法”的承认。他说:“它意味着……对已获证明的各项原则的依赖要优于对特定的解决方案的依赖;更有甚者,它还意味着规则的等级未必以明确陈述的
宪法法律(constitutional law )的规则为最高等级……甚至
宪法也立基于(或预设了)人们对一些更为基本的原则的根本同意,尽管这些原则可能从未得到明确的表达,但是它们先于成文的基本法(written fundamental laws)以及对这种基本法的同意而存在,而且正是它们的存在,才使这种基本法以及对它的同意有了可能……”[24]
宗教孕育和传播的这一高级法信念,意味着人们对规则的依赖要胜过任何具体的政策和权力。宗教信仰自由意味着人们可以依据自己对这些原则的理解来决定自己的信仰和宗教行动,而无须听从特定政策、国家权力以及教会的强制安排。宗教信仰自由强化了这一“高级法”观念,必然要求宗教与国家权力的分离,并排斥国家权力对宗教信仰的任何强制,赋予教徒对宗教背后的高级法意蕴进行自由体验的主体地位,使上帝赋予的个人尊严成为国家权力行使时不可逾越的神圣界限。
二、宗教在本质上反对恐怖主义活动
自20世纪60年代恐怖主义泛滥以来,恐怖分子制造的种种人员伤亡、经济损失和心理恐慌都是各国政府心中永远的痛。针对日益加剧的恐怖事件,全球已有大约六成国家组织了打击恐怖主义的反恐怖突击队,国际社会也签署种种公约谴责和防范恐怖行动。但在政府和国际社会的责骂声中,恐怖组织不断更新换代,新旧恐怖主义交替。新恐怖主义替代旧恐怖主义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恐怖分子于1993年企图摧毁纽约世贸大楼,标志着新型恐怖主义的开端,而“基地”组织袭击美国的“911”事件,则使新恐怖主义与旧恐怖主义的区别更加明显。自此以后,抗击新恐怖主义的时代到来。
新旧恐怖主义最大的共同点在于手段方面,即二者都是经过秘密策划而采取突袭式的、超出政治惯性(也往往是超出伦理界限)的蓄意的伤害行动。但新恐怖主义与旧恐怖主义的区别更为明显。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新恐怖主义主要以极权主义的宗教意识形态为基础,试图改变全球的既有秩序,而旧恐怖主义大多以民族主义及社会革命为基础,有着明确的政治目标。[25] 新恐怖主义的出现及其与旧恐怖主义的区别,特别是不少恐怖组织扯着宗教大旗的行为,往往使大多数民众甚至部分领导人对当代复杂的恐怖主义形势作出单一的判断。这种倾向,使宗教与恐怖主义的关系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混乱不堪,并且阻碍了人们清醒地认识二者的关系。美国学者埃斯波西托指出,人们将伊斯兰教和伊斯兰复兴主义“化约为反西方的伊斯兰的原型,化约为伊斯兰教向现代性开战,或穆斯林的愤怒、极端主义、狂热主义和恐怖主义。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结下了不解之缘。” [26]
的确,宗教,不仅仅是伊斯兰教,极容易被利用来进行种种恐怖主义活动。从历史发展来看,宗教在过去的苦难和今天的种种冲突中并非完全是无辜的。宗教制造并且激化了“我们”与“他们”的区分和区别。任何一种宗教,都确立了一个超人间和超自然权能的主体。在宗教历史的某个时段,这个主体或者在传说中存在,或者就是宗教的创始人,或者附着在创造辉煌统治时期的先辈身上。后世的教徒大多认为自己是这一主体的选民,因而与神有着特殊的关系,时刻接受神的启示,并在这种启示下生活。[27]而且,教徒从来都认为自己信仰的宗教具有某种优越性,每个人必须如同他自己一样才能在多灾多难的现实世界中获得拯救。《创世纪》中上帝造人的故事,生动地阐释了宗教的这一色彩。信仰某一宗教的人与不信仰这一宗教的人,因而有着重大的区别——“我们”与“他们”就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