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CALL ON”(点名)就是从Wachter这里,我们怕他点名怕到几乎说不出话。他把我们的座次表放在讲台上,教材放在一旁从来没有打开过,讲完一个问题他就伏下身看那张表。大家的眼睛一齐凝视他的嘴。真怕他叫自己的名字。静,整个房间里都是静。他叫了某个人的名字,于是我听到很多人轻松地舒一口气。被叫的人紧张地不知道什么问题,于是几乎每个人都会请他重复一遍问题。因为阅读量太大了,所以往往上课不能及时从脑子里一下子抽出那么多案例中某一个的某一块内容,所以当他提问具体到收购要约出了每股多少钱时,可怜的回答问题的人总是要用很久才能找到。后来老师改进了策略,先叫人,再提问。这样一来,大家就更紧张了。曾经看到一个美国男孩因为答不出问题窘地脸通红。前面的人告诉我这个老师非常好,一般只叫美国学生,不会叫我们这些外国学生,但是还是不能放心。WH有一天冲到讲台上告诉他她不想被提问,因为自己英语不好会紧张,他居然把她的名字做了标记,答应了。我呢?告诉自己不要放弃挑战,好好准备,不应该答不出来。但是还是有一点点害怕被点名,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教授会在这片案例的森林中拿出哪片树叶问你它的某一个叶脉的纹理。
国际金融法是本学期自己上的最辛苦的课。明明是3学分的课,可是和4分的课一样每周居然都要上三次,周三四五早上到8:30到9:45T145房间是我最痛苦的时刻。因为经常读书到凌晨一两点,所以早上起床好艰难。匆匆从被窝里把自己拉出来,睡眼惺忪地赶到教室,十次有九次都是要迟到的。好在这节课大家都会迟到,所以也不会显地自己特别不礼貌。上课时大部分人都会边喝咖啡边吃早点来听课。老师也习惯了。但是有一次醒来居然已经是9:30,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到那里已经下课。真是很没有面子,因为起不了床而缺了一节课。
教授Friedrich K. Kubler 1932出生于德国Reutlingen,Dr.iur 1961 University of Tubingen; Habil. l966 University of Tubingen; M.A. 1985 Pennsylvania,是comparative law, international banking, the common market, and mass media law方面的专家。他长的样子就象德国人,带着严谨和刻板。眼睛极小,他透过眼镜看书,但是看我们时偏偏不用眼镜,眼镜压在鼻梁上很低,随时都象要掉下来,目光从眼镜上面直对着我们。讲话的声音带着德国口音,硬硬的,慢慢的,怪怪的。无论天热还是冷,他总是穿着西服,领带颜色又灰又暗,硬硬地贴在衬衫上,他的背总是挺地很直,整个人象是贴在黑板上的一个硬棱角的剪纸。他从上课到下课动的机会少到没有,偶尔写些板书,也是书上都有的数据和图表。所以我习惯了上课不看他只看书。
国际金融法的书A4纸1694页,不是案例为主,主要是背景知识的介绍,因而极为枯燥和无聊,信息量很大。
公司法的东西读来有趣,但是这个却极空洞。书的作者在每一个段落或章节的后面都会有“notes and questions”,会讲一些补充些材料,然后提很多很多问题,没有答案。Kubler在上课时偶尔会讲这些问题,但是很少给答案,他自己还会再问一些问题。他的问题有时会扯的太远,同学会提醒他,他就道歉再回来。这么反反复复一折腾,就觉得满脑子的问号。他并不总象外表那样刻板,也会笑,但是笑地让人并不放松,因为你跟着他笑的时候总是在担心,下面又会有多少问题出来呢?
这本书每次的阅读任务很重,kubler从来都是说下一周三节课会讲多少,所以你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上课时兴之所致会讲到哪里,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三天的东西在周末时都读出来。最多的一次是金融衍生工具那章,居然有177页。读
公司法是越读越觉得懂,读国际金融是越读越觉得问题多。
在国内的时候研究国际经济法尤其是国际金融法,按说我在这里上课应该很轻松。的确,最初的两章讲美国的证券银行监管,我听地津津有味,因为原来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和我的恩师学了很多东西。于是告诉同学自己最爱的课是国际金融法,最恨
公司法。
但是想不到剧情急转而变,从10月份开始,我已经感觉到痛苦超过了求知欲。这本书对法律层面的关注并不明显多于技术层面的分析和经济层面的探讨,所以有时候读起来会好无聊,比如预习期货期权的时候,我看着书上的几个图发了一个小时呆,才弄明白买入期权和卖出期权,长期和短期,弄懂了书上九个图表对价格的影响和意义。老师会忽略我们读的系统的知识结构而集中于某一个点,讨论个没完没了,他把我们当成专家。比如international asset securitization那一章,自己在国内看了很多东西,这次我看了63页书,以为自己懂了,上课他居然问“pass trough”和“pay through”两种方式操作上的区别。又分析BHP那个好复杂的案子,对于让我们读的其他内容,一句都不提。
我痛苦地记着笔记,努力去思考老师的每一个问号,但是有时候刚想通了这一个,他已经跳到了下一个。很象参加环形长跑比赛,我跑着,前后左右都是人,由于劳累和惯性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只是下意识的想超越前面的人,但是有时侯他们并不真的在我前面,而是比我少跑了一圈,可是我没有时间去判断,只是想跑,超越,超越,跑。这个课就是这种感觉,只是想跟着他跑,他提了个问题,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判断他打算用多久来讨论,只是知道要想明白,于是思考,我的思维还在奔跑的轨道上,他就已经开始了另外的一个轮回。咳,好痛苦。
我右边的同桌是美国人Michael,三年级JD,他这学期几乎没有什么课,又已经找好了明年毕业后的工作。他学的好轻松,从来不把课本带来,但是老师讲什么他都很清楚。而我,课本,笔记本,中英文金融证券词典,快译通,老师发的缩写词列表,堆了一桌。我在拼命记笔记,他呢,在我身边一面在电脑里记笔记,一面玩牌,但是老师提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是比我思考地快,经常抢着举手回答问题,是班上发言最有说服力的学生,甚至有一次老师答不出一个同学的问题让他来解答。他人非常好,每天下课就把他的笔记发EMAIL给我,我在家里边看他的笔记边复习当天内容。真是被他刺激地不行,无论我多么努力,我还是不能够作到他那样游刃有余,有问题还要问他,也许这就是语言和思维方式的问题了吧。
10月28日星期日夏令时结束,平时的九点即当天的八点,我到图书馆里读书,在法学院门口发现因为时间调整的关系门没有正常开。Kubler走来,跟他开玩笑说我要进去读他的国际金融法,他用钥匙帮我开了门,夸我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可惜门卫是个极讲原则的黑人,说太早了我必须回去。沮丧,Kubler 安慰我,让我回家读书,并说下周豁免我他保证不提问我。真的吗?欣喜若狂。他中间回德国两次,所以有两周六次课没有上,他和我们告别的时候说“You can survive this weekend”。是啊,幸免于难!没有他的阅读作业,人生真是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