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程序既可赋予权力，当然也可抑制权力，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坡：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以权力制约权力吧。
瑟：是的，权力制约权力无非是程序系统的简单表述。当然，权力与程序的关系是微妙的，要搞清楚这种关系，我们还是举个例子吧。一个人到工商局去注册一个公司，手续齐全，但主管人看他不顺眼，于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折腾这个人往返几次，改动了手续上几个无关宏旨的细节，最后才注册成功。二位，主管人到底是不是在行使权力呢？
坡：简直是在滥用权力。
瑟：是不是滥用权力又有什么标准呢？
坡：那得看权力是不是用来服务于民。
瑟：权力与服务是永远沾不上边的。最好的服务来自于仆役，那恰是因为主人拥有权力，而不是仆役拥有权力。而这位官僚肯定会找出理由，他会说校正几个细节虽然于个人添加了麻烦，但于整个社会管理有利。我们的官僚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么说还可以提醒他作为一名“公仆”对于他那抽象的主子的忠诚。
阿：如果法律规定得详细一点，并且有关申诉、检举、控告的法律得到严格执行，我想这位官僚就会老实了。
瑟：是的，这就关涉到了程序系统的深化及自恰的问题。如果适用于官员的程序系统能够深化到计算机程序的地步，那么权力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服务，正如你感到计算机只是在对你服务而不是在对你行使权力一样。这也就是说只有法治国家的政府才可能服务于民，舍此，为人民服务纯粹是一个幌子。
阿：如此说来，程序系统深化的程度与服务成正比，与权力成反比。
瑟：是的。我们曾讨论过，制度不可能彻底程序化必然会为人的能动性留下余地，这种能动性就是所谓的权力，这种余地正好为官僚的权力意志提供了空间。如此，才可能产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志的支配。
坡：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所谓权力，就是程序内自由。因为程序系统内的“余地”，实际上是官僚们意志自由的领地。
瑟：的确。如果程序系统自恰的程度不够，或者说程序系统深化的程度不足，这种领地虽经程序联结，但必然重重叠叠，领地之间必然相互挤压，这就形成了官场倾轧。
坡：官场倾轧，百姓遭殃，老百姓认为这是在滥用权力，但这属于官场的正常现象。看来老百姓的反应无非是说明了这样一个症结：程序系统自恰的程度不足。而真正的滥用权力应该是官僚们程序中自由的外溢：权力的程序外自由。
瑟：有意思。这个道理用于国际法会显得更加真切些。国际法之所以迟迟不得建立，就是因为所有的主权都在渴望“权力的程序外自由”——在国际社会中滥用权力。它们渴望的强烈程度，从“权力是程序内自由”的角度看，必与一国政府在国内享有的权力（主权的对内权）成正比，否则，就既不符合权力渴望外溢的属性，也不符合自由渴望扩大的属性。而按我们刚才的分析，一国政府在国内享有的权力（不是服务）与该国程序系统自恰的程度恰成反比，因此，主权渴望滥用权力的程度，无论是在国际社会，还是在一国之内，势必都与一个国家程序系统自恰的程度成反比，说得通俗一点，则是与一国法制的完善程度成反比。同样按我们刚才的分析，如果国际社会相互合作的程序系统（国际法）自恰的程度不够，则主权在国际社会中的自我滥用以及主权之间的相互倾轧，就属于“球场中”（相当于国内的官场中）的正常现象。
坡：看来，来自“主权”的申辩既是对国际法的拒绝，也是对国内法的否定。
瑟：从自然法在罗马法中的国际法渊源看，这差不多是一个必然的道理。
坡：程序可以残破到不堪为程序，或蜕变为橡皮程序，或本来就是橡皮程序，依此逻辑，我看不如干脆把主权定义为：程序外的权力。这样我们就可以很好地看清主权无中生有的性质，因为处在程序外的应该是自由，把自由变为权力，如果不凭借暴力，又不进入程序内，只能是无中生有了。事实上，在我们国家责斥他国干涉我国内政时，必定也是政府非法（在程序外）行使权力打击异端时。
阿：难得诗人间歇性地逻辑发作。坡埃，如果外国的飞机擅自闯入我国的领空，我们不是可以说我们的主权遭到侵犯了吗？
坡：好像我闯进市长大人的办公室，市长大人也要呵斥我侵犯了他的权力。我们的官僚还真有这种倾向！
瑟：有可比性。所谓一国侵犯了他国的主权，终究还是一国侵犯了他国的权利……
阿：瑟瑞斯，国际上的问题我们鞭长莫及，暂且不论吧。……关于权力与权利，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小结。对于官员来说，程序内自由是权力，程序外自由是滥用权力：无权力而运用权力。对于民众来说，自由永远是程序外自由，如果他们主动进入某道民间的或官方的程序，他们对自己自由的限制恰恰是为了追求某些权利；如果他们被迫进入某道官方程序，这即是说他们的生命、身体、财产、名誉、行为……中的一个或一些处于官方程序中，其他的仍然在程序之外，应该相应地表现为他们的权利——也就是自由的一些项罢。
瑟：大约如此。
阿：但说生命、身体、财产、名誉等是自由的一些项，让人感觉别扭。
瑟：我理解这种感觉。但只有自由才能使人之为人（这几乎是伦理学上的大发现），这即是说，是自由促成了这些项。也许我们可以说生命是自由的母项，身体、名誉等是自由的基本项，财产、荣誉等是自由的引出项。
坡：的确，如果一项一项抽去这些项，自由就会越来越少，唯有生命殆尽，自由才会彻底消失。
5．5自由意志的困惑及定位
阿：坡埃，生命没于无形，人不是彻底自由了吗？
坡：那是尘世外的自由，我们现在谈的是尘世间的自由。
阿：尘世间的法律只注重人的行为，因而也只注重人的行为自由。
瑟：尘世间的法律同样关心人的意志（这是心灵之物）。
刑法区分故意和过失是如此，精神病人犯罪不受刑事处罚尤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