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对手的偏爱和钟情让我震惊。他始终认为手比脸更能准确深刻地表达人的情绪。(He believes that the hands can express much emotion than face.)他人为手是人身体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作品里的每一只手都充满自己的生命力,有的愤怒(angry),有的温柔(gentle),有的精力充沛(energetic),有的神秘莫测(mysterious)……
做于1910年的“The Hand From the Tomb”取自圣经的一段故事,这个雕塑让我心头一震,一股凉意涌来。厚重的棺木上是卷折堆叠的帷幕,其中伸出一只左手,张开着,手上的关节和掌纹清晰可见,五根手指都那么有力度。我看着这只手,感觉到它的愤怒和呼喊,觉得那不是手,是谁的灵魂从棺木里跳出来,向这个世界的质疑和询问。
“The Clenched Hand”是一只右手的雕塑,大拇指上扬,其余四指弯曲指向手心,我想它们渴望回归。每一根手指都极有力度,撑出一个极平展的掌心。相比之下,“The Left Hand”让人感觉到挣扎与逃离,无名指和食指弯曲着已经嵌入手掌的肉中,中指象刚从肉里拔出来,小指与拇指则努力得上指,罗丹是伟大的,他让我感觉到每一根手指都是一个灵魂,他们是连缀在同一个手掌上,但是因为是不同的类型与感受,所以有不同的选择,他们的强壮与力度都让我惊骇,那么细心地看着他们或伸展或弯曲的角度,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也做出同样的形状,才知道平时忽略了很多的手真的是能表达感情的,在遭遇罗丹之前我竟然不懂得。这两只手一左一右守着正厅通向南面小厅的门口。
小厅里的“The hand of God”(1898)延续了罗丹对手的钟情,一只极巨大的手在一个大石上伸展,手指弯曲成一个怀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停在这个怀抱里。男人的头枕在女人的胸上,手托着她的身子,她的头倾听他的心跳,手温柔地在他身后。他们互相支撑,在一种奇妙的平衡里停留。“The Hand of the Devil”与上面相比少了激情与温馨,多了悬念和猜测。这只大手里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双臂交叉胸前,双腿弯曲,象婴儿一样蜷曲着。不太懂得,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取自圣经哪段故事。
在VISTOR‘S CENTER出来看到的第一个雕塑是“The Secret”做于1910年,左右手交缠在一起,向上伸展,相互靠拢,护着中间的一根象征秘密的圆柱。这个雕塑与我非常喜欢的“The Cathedral”有些相象。与罗丹其他表达爱情和生命的作品相比,我最喜欢“The Cathedral”(1908)。初看以为是一个人的左右手,但是自己比划了一下,发现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做出这个动作。虽然两只手都修长纤细,不象前几个雕塑那么有力量和粗壮,但是我宁愿把它们想成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右手,这是两个人的故事!他的右手微有些大,四指微弯,拇指几乎碰触到她的中指,中指轻轻地触摸着她的她的食指,而小指与她的拇指紧紧贴在一起,他的食指和无名指向空中伸展,整个手形成一个有弧度的空间,她的右手就温顺地停留在这里,小心地依偎,塌实的享受,温存地接触。这个雕塑使我想起在中国大部分人都很喜欢的一首叫“牵手”的歌“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悲哀着你的悲哀。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牵了手的手,所以来生还要一起走。。。。。”我知道这不只是手,这是一个男人和女人的交流与守侯,被人传诵滥了的爱情故事在罗丹的作品中得到了再一次印证。我站在这两只手前,呆呆的,不肯走开,他在等待,她在投奔!他们的的每一个手指都在交谈,他们的灵魂是相互懂得的。我的眼泪竟然一点点流下来,知道自己来看罗丹如果懂得就会流泪,但是没有想到泪水不是为了“Adam”,不是为了“Eternal Springtime”,不是为了评论家击节赞赏的那些大作,而是为了这两只手。两颗灵魂的靠近与交流是不需要语言的,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在费城冬阳灿烂的博物馆的东南角落里。我们都是平凡的人,一生奔走所求为何?也不过是有一个人这样等待着,让我心甘情愿地交付出自己的手与心,宁静地停留在他的温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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