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权政治的情境逻辑
柯岚
【关键词】马基雅弗里 君主论 合法性 权术 情境逻辑
【全文】
强权政治的情境逻辑——重读《君主论》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最早提出了政体的合法性问题,“一种政体如果要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必须使全邦各部分(各阶级)的人民都能参加而怀抱着让它存在和延续的意愿”。1一个政体的稳定必须取得多数人的拥护,换言之,多数人必须有合理的理由支持他服从这个政权、自愿地遵守它的法律而不是只有在有警察看着的时候才遵守法律。这种支持人民服从政权的合理的理由要么基于权力的历史渊源(统治者是一个已被传统确认的合法王朝的继承者),要么基于宪政(统治者是民选的、依法来治理国家的领袖)。在古希腊,自公元前7世纪始,人们便习惯性地把“僭夺城邦国家的唯一权力并无视任何先前存在的根本法而占有这一权力的人”2称之为僭主,僭主多是出身卑微的平民,并非龙孙凤胄,他们上台多半是依靠武力和煽动群众,尽管他们实际上享有专制君主的权力,他们却往往不敢以君主自称。僭主一词,在汉语中确切的意思便是“权力没有合法依据的君主”或者“不合法的君主”。僭主作为一个历史名词似乎是城邦国家的专利,它在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历史中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在中国古代的政治学中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词,尽管中国古代多数王朝的开国之君们也都是出身于草寇。要解释这个现象,就只能归因于城邦国家的地理特征了,“它们不像广大的领土国家那样,可以在王国中央建成一个住居着王室及朝廷以及为王室及其朝廷服务的形形色色人员的王都。这样一个王都,唯有广大领土的国家才供养得起。同样,也唯有这样一个王都,王权才能用辉煌的宫殿、神庙、仪仗、御林军装饰起来;又唯有这些装饰,‘奉天承运’的谎言才能发生效力”。3
合法性政治最初肯定要根源于一个不合法的权力僭取,直至世代久远,人们忘却了君王祖先不光彩的出身,家族统治的习惯或是教会神圣的膏礼附丽于王廷豪华的装饰之上,才使人们相信现存的统治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电影《泰坦尼克》中那个被贵族们戏称为“New money”的胖女人,她的远代子孙们再以显贵名流自居时,就肯定不会再遭受同样的奚落。而在从不合法的权力僭取演变为合法统治习惯的过程中,最关键的莫过于怎样牢牢掌握新取得的权力。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欧各国,随着自然经济的解体、工商业的勃兴,封建立宪政体覆亡、以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来实现统一市场已成为普遍的趋势。而在统一迟迟难以实现的意大利,这个问题显得尤为严峻。诸多新兴的世俗诸侯们靠武力或阴谋攫取了各自的小地盘,他们既无显贵的出身,即便获得教会的合法承认也无济于事,教士们糜烂的私生活早已粉粹了熟谙他们底细的意大利人对神权政治的最后一丝敬畏,转而成为他们放肆调笑的对象。意大利的小僭君们谁能够脱颖而出完成统一意大利的使命呢?在他们缔造的近代国家转变为近代意义的法理性统治之前,他们首先必须保住并维持自己的权力。马基雅弗里的政治学即是为这种新型国家提出的新的政治科学,它是一种完全近代意义的政治科学,它无需哲学、伦理学或神学的前提,“这种政治理论唯一考虑的是权术,即为了达到其目的不惜采用各种手段,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严酷的抑或恶毒的——其目的在于其国家或祖国的扩张,但也将祖国用来为政治家、国务活动家或其党派的自我扩张服务”。4任何人在对马基雅弗里本人进行道德谴责之前,都必须首先考虑他是在在什么样的时代背景之下提出这种理论的。“阴谋、武装、联盟、行贿和背叛构成这一时期意大利的表面历史”,5这个时代的意大利人早已被司空见惯的恶行与欺诈解除了道德判断的武装,早已在残酷至极的生存竞争中习惯了凭本能而不是考虑原则来最有效地保护自己的利益,那么提出这样一种现实主义的政治理论就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正如卡西尔所说的,《君主论》“这部书既不是一部讽刺作品,也不是一部道德教科书,而是一部为马基雅弗里的同时代人所写的政治杰作。为政治学提供‘一般的’理论,决不是马基雅弗里的意图,他只是描写了习俗即他自己的时代的思考与行为的方式”。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