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们重读萨氏的这些文字,同样必须循沿历史之径,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德国社会语境下,求得对于萨氏的同情的了解。十九世纪初年,迄至拿破仑战败,虽然德意?quot;获得了解放",但所谓的德国依然不过是一个由诸多小邦拼凑而成的松散的"镶嵌品",其法律则为一种"奇怪的混合物"。正因为此,在拿破仑统治区大刀阔斧进行的针对封建制度的诸项改革,包括取消人身依附关系、等级制度以及贵族和僧侣的特权,设立新式的、各司其责的政府架构,包括司法机构,正如论者所言,"这一切大大激发了人们对年轻的天才皇帝的敬慕"。实际上,当时的德国政界和知识界甚多拿破仑的崇拜者。包括黑格尔、歌德和冯·达尔贝格在内,都将这位法国将军视为德国的拯救者?quot;和平王子"。莱茵河联邦诸侯们纷纷宣誓效忠拿破仑,《拿破仑法典》在德国若干邦国的流行,并被信守无碍,可为此佐证。然而,好景不长。1806年8月26日,法国占领者在不莱梅施行思想专制,将印发《德国惨遭蹂躏》一书的出版商捕杀,并枪杀其他无辜。凡此种种,特别是拿破仑在占领区推行法语,与德国人对于耶拿战役的苦涩回忆一起,打破了德国知识界和年轻人对于这位"王子"的天真幻象。"东西文化"问题伴随着民族矛盾遽然爆发。人们要求摆脱法国人救世主式的民族主义,而代之以对于自身民族生活和政治活动的自主安排。其间,类如费希特这样的"世界主义"者一变而成德意志民族主义者,疾呼德国挣脱异族统治,达成统一,乃是"今日德意志人的天职",其因在此,而有"不得不然"者。萨氏本书出版之时,正是拿破仑流放厄尔巴岛之前后,距次年枭雄再返巴黎,建百日王朝,旋遭惨败,终遭放逐圣赫勒拿岛了结残生,不出半年。萨维尼的著作,蒂博的著作,两大营垒诸员干将,徒子徒孙的滔滔言论,都是这一汹涌澎湃的时代大潮的拍岸浪花。
总之,正如本世纪初年,以阐述历史法学名世的杰出法学家康德罗维茨(H. Kantoreuicz)所言,萨维尼的小册子满足了一切人的需要。于王室言,他们高兴,因为小册子赋予他们抵制激进立法改革的护身符;民主派欣然,至少肝火停匀,因为萨维尼明示法律来自民众生活而?quot;法自君出";法学家们倍受鼓舞,因为萨氏强调他们乃是法律知识的合法垄断者,在发现和表述法律的技术过程中,其思其虑,得为法官亦步亦趋的司法圭臬;最后,民族主义者也分享到自己的一份,因为小册子通篇的主题就是申说德国民族与德国法的特性。1806年,任教于哥廷根大学的古斯塔夫·胡果的《罗马法史》问世。按西方法学谱系,胡氏乃通常所谓历史法学派的精神始祖。在一篇书评中,萨氏喟称:"大作于每一值得学者萦念于心之疑,均破执解惑,堪称开卷有益。一位天才的著作,触须所及,凡问竟为吾辈所未虑及者。正是如斯作品,极大拓展、提撕了吾人的科学理念。"以此为萨氏本书作结,更添"石破天惊"四字,亦得谓允当乎!小册子,大文章,一种法学思潮由此开创,一个法学流派由此立基,一股人类精神的脉流自兹如大河奔流,生生不息,洋溢寰宇。近二百年来,除了马恩二公的《共产主义者宣言》,思想史上如此具震撼性的篇什,瞻前顾后,还真一时无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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