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正义(节选)
Von Budenmayer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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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三次看《红》的时候,才明白这部我最初并不太喜欢的片子其中的深意,才模糊地理解基斯洛夫斯基为什么将它置于《三色》的最后,成为《蓝》与《白》的归宿。而且只是当我看过《无止无休》后,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会认为,爱与正义的关系,在一个贫乏的时代最贫乏的国家中,如此至关重要,如此紧迫。
《红》里的老法官,在许多地方很象上帝的化身,甚至Valentine也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你究竟是谁?”。而我们的问题是:这个“上帝”是复仇的上帝吗?好象似的。当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双腿张开,其中夹着一个男人”,他的正义就带有了复仇的色彩。他可以坐在一边嘲弄地窃听邻居的所有生活,那些充满了谎言与欺诈的生活,是的,人类永远这么愚蠢和卑劣。然而,他并不想做什么,他只是听听而已。一切都已证明,人如此败坏,拯救他们已经多余了,现在,只要等待,一场天上的大雨会毁灭一切――直到遇上Valentine。基斯洛夫斯基曾经惋惜两个人生错了时代,没有机会相爱。然而“上帝”需要人的爱吗?他的大能与全知,还需要如此不完满的造物吗?这可能是人无权回答的问题。但或许正象别尔嘉耶夫所言,没有人的爱,没有寄居在肉体上残破的欲爱,我们就难免陷入一种冷漠的爱,僵死的爱,罗扎诺夫所谓“玻璃式” 的爱。这样的爱,正是那些在此世冒充上帝的人常为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上帝”,身穿过时的戏装,错误地走进了我们的时代,却经常要把庇护的手放在所有人的头顶。在他们强迫我们接受的爱中,是K.的恶梦,正义女神的面孔下藏着狩猎女神的爪子。欲爱的绝望,和真正圣爱的匮乏,也许就因为我们的“正义”沉浸在这样的“爱”中,一种象诉讼一样的爱。然而老法官告发了自己,当他面对了Valentine。
《蓝》从孤立者被弃的自由,对欲爱的逃离,最终到达了《欧洲交响曲》终篇乐章中真正的爱与自由的结合,人与人类的结合(而非别尔嘉耶夫笔下的对立);《白》从欲爱的不平等开始,历经了放逐、挣扎,最终在借助法律的复仇中留下了欲爱自身无法解决的困局,被铁窗隔断的爱的惨淡笑容;最终在《红》中,法律能从貌似超然但却厌弃人世的复仇中解脱出来,只是因为一个模特对狗的爱?或许答案真的就在这里?我们是否能够面对(而非摆脱)正义与欲爱的尖锐对立,关键在于我们能否象Valentine一样帮那位双手颤抖、无力达到自己目的的老妇人,将垃圾放进桶中,既没有因为沉浸在内心的深渊中视而不见(无论这样的深渊来自多大的“爱”,或者为了多大的“自由”),也没有因为在欲爱与自由中经历的不义而变得冷眼旁观(其中力量的不平等,总是一再地造成怨恨,而没有让苦弱本身成为爱与自由的力量)。所以在《红》的结尾,那些为自由与平等而斗争的人们,之所以能在一场“天上的大雨”中幸免,也许是因为Valentine在欲爱之外还有同样深厚的爱,对兄弟的爱,对母亲的爱,对狗的爱,对老法官的爱,对老妇人的爱,以及对那位从窗前走过,即将面对和老法官一样严酷的命运的陌生人的关心。是的,也许就是“博爱”,它并不是什么空洞的爱,也不是庇护的爱,而是在一个充满了陌生人的世界中承受冷漠与厌倦的力量,面对深渊而不后退的力量,荷尔德林所谓“上帝不在的救助”(gottes Fehl hilft)。就象《蓝》中的Julie与妓女的相互扶持,使她拯救了自己的自由和欲爱一样,是更大的爱与自由,成就了我们身上的欲爱和自由,成为我们濒临虚无的绝望上面添加的一个微不足道,但可能却是决定性的数量,是我们这棵芦苇在手中握住的一棵稻草,跨越深渊的木板边上延长的小小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