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回到那部电影,唐豪里在法庭上向娜拉摆出三条:第一、我若承认冒牌,惠山村民的抵押登记上的签名“沈泽克”便无效,村民的艰苦创业就成了“竹篮打水”;第二、我若承认冒牌,我们的孩子将成为野种,永远受人歧视;第三、我若承认冒牌,你就成为一个与野汉子同床共枕的坏女人,即使我活着回去,我们也无法生活下去。唐豪里不愧是惯骗出身,讲起话来直指人心。他同样运用了上文笔者的逻辑:维持制度的可预期性,让人们获得预期的收效。他虽然从未想到他已破坏了在他到来之前建立的制度预期,但毕竟真正的沈泽克已死,无人再会去寻回失落的从前。奥年听到法庭上唐豪里的话,看到娜拉悲伤但柔情似海的眼睛,悄悄地退出法庭。这是一个绝妙的隐喻,正义为了维持这一新建立起的预期,悄悄隐退。美国的内战打了那么多年,南北方人民的生活和生产都损失惨重,一切既有的法律关系几乎完全被摧毁,稚儿死了父母,妻子死了老公,贷方死了借方。生活就像一堆碎玻璃,未必幸运的幸存者要一块一块重新拼过。“戴维斯深入列日河谷地区收集调查了大量十六世纪婚约、遗嘱、土地买卖合同、教堂和法庭档案,尽量逼近案件当事人的生活和心态,提出白特兰完全有可能为了摆脱守寡、争取有夫之妇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利益,主动接受新马丹,与他共建新生活、新身份。”(《木腿正义》)《似是故人来》中,娜拉对唐豪里承认:“我不否认顾及工作、生活、孩子,因为这些我需要一个男人。”听人说,朝鲜战争之后,由于大量朝鲜男人身死沙场,有一段时间一个男人最多可以娶十二位太太,我想那十二位太太中决不会没有一个白娜拉。好笑的奇闻背后往往是揪心的悲痛。设身处地为娜拉着想,有一个男人,并且是她爱的,伴她度过那艰苦的岁月,我想至少是应该得到同情的理解的。读者要问你怎么在这里就不来你那一套冷酷的侵权法解剖?因为问题永不会象法律逻辑那样简单。上文用法律的刀斧对唐、白大肆砍伐,不过只是从一个视角出发而已。一个法律家不会像恐怖小说中“死亡纸牌”的庄家一样,谁抽到了黑桃K就毫不犹豫地崩了他。法律绝非永恒如神的名字,它只求一时一地之正义。饿殍遍野时,谁要永恒正义,熙攘逐利时,谁要贞洁牌坊。
正义的木腿隐退的符合正义,悲伤的奥年只好独自舔拭自己的悲伤。
“你若抱我,便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抱我。”
法律家思考一个问题具有独特的思维方式,他竭力避免激情式的道义式的理解,而却重视那些口耳相传的市井俗谚,以及其中包含的常识。他竭力用两个或多个脑袋思考一个问题,以防止自己陷入偏见与独断。所以在这一节我的分析又与上节不同。这些结论看上去迥然不同,但思考方式则同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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