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约略是先秦时代居积极意义的天人合一的思想框架。从天人相一的另一侧面言,我们也很容易被老庄思想震撼。
老子说:“道者,万物之奥”***老子:《道德经·六十二章》。**。又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道德经·四十二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道德经·四十章》。**,便是从本体论和生成论的层面上说明了天人相一的思想。其后,庄子更明确地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庄子·齐物论》。**
在中国,论及天人合一思想最为深刻的当推宋明理、心学,然作为先秦与理学之中间环节,《吕氏春秋》、《淮南鸿烈》、董仲舒、两汉经学、魏晋三玄、以及一些其他非哲学的论著,都喜欢在天下合一的大标题下做哲学、经济、法律、政治、伦理、历史、文学、绘画、医学、气功、科技……几乎任何方面的文章,连杀人收割也有天人相一的合理解释。中国的和谐观念可谓是无所不在。
宋代以降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考由张载《西铭》开启。他说:“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东铭》亦曰:“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又《正蒙·诚明》云:“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无人异知,不足以尽明。所谓诚明者,性与天道,不见乎大小之别也。”可以说,“一天人”是张子思想的核心所在。
程氏兄弟承张子学说而又有所开拓:“天人一也,理乐分别”***程颢:《二程集·遗书·二上》。**,“天、地、人只一道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主,其实只是一个道”。***程伊川《二程集·遗书·十八》。**“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程伊川:《二程集·遗书·六》。**
朱子以为,“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凡语言动作视听,皆天也。”“天人本只一理,若会得此意,则天何偿大,人何尝小也?”***朱熹:《朱子语类·十七》。**“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为心者也。……论人心之妙者则曰仁”。***朱熹:《朱熹集·杂著·仁说》卷六十七。**
王阳明更将天人相一推达高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明明德者,立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王守仁:《阳明全书·大学问》卷二十六。**
王夫之说:“惟其理本一原,故人心即天;而尽心知性,则存顺没宁,死而全归于太虚之本体,不以客感杂滞遗造化以疵类。圣学所以天人合一,而非异端之所可溷也。”***王夫之:《张子正蒙注·太和篇》。**
以上简约的资料已大概呈现出中国文化之于“天人相一”思想的基本脉络。细细玩味、体验,可知天人合一并非一简单的警句,实乃中华文化的支柱,它具备以下若干表征。
其一,本体的一。中国之天人合一思想不是现象化的研究或归纳的结论,而是中国人对本体体悟、真觉所致的真念,故合一不是现象的合一,也不是功利、目的论的合一,而是本源、起源、具有、必然、相化的一。
其二,体用一体的一。宇宙世界是由本体变相发端的,故世界虽有形形色色、千差万别,然总而言之,均不过是本体之变相。此变与彼变,前变与后变,此相与彼相,种种与属相,只是变之结果的差别,其实是一。
其三,能觉与所觉的一。人为万物灵秀,即人具有能觉的智慧,此智慧乃宇宙本体变相后日日不息自足之结果,故它与本体是相通的,与世界诸相亦是交想感应的,将人所具之智慧(心)运行、交感于本体与诸相,则达于真觉的境地,即达到能觉与所觉的同一。故实践智的自觉,亦是人与自然相一相通的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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